“虽然你这妄想症的症状不仅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还加重了，但也没有到分不清现实与妄想的程度。

鉴于你一直以来情绪都非常稳定，还算遵纪守法。

如今也已经是高三学生了，这么耽误着也不是事，所以我再三考虑后，还是决定让你通过。”

“恭喜你，以后不用再来复诊了。”

郝致远起身，微笑地拍了拍苏念的肩膀。

“感谢你，郝医生。”

苏念这句话是真心的，对方完全可以卡住自己的康复申请，来赚取更多的医疗费用。

人如其名，确实是个好医生。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的姑妈吧，她可为了你花了不少钱跟心血。

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备考，少想点那些乱七八糟的，别让她失望。”

关于苏念的家庭情况，他多少也有所了解。

“放心，不会让她担心的。”苏念回道。

嗯，只要不让她知道就不会担心。

在苏念离开问诊室后，旁听的年轻实习医生忍不住发问：

“老师，就这样让他通过了是不是有点......”

年轻男子戴着副黑框眼镜，头发微卷，夹带着尚未褪去的书卷气。

郝致远将视线从门外拉回，对着自己的爱徒笑道：

“你想说儿戏是不是？不管是我问的那些问题还是通过的决定。”

卷毛点了点头。

郝致远笑了笑。

“这个患者很棘手，你全程旁听我想你也感受得到。

我问的这些问题可是有设计的，我们刚才的对话里也是有博弈的。

前面的问题是在检查他的思维状态是否混乱，但他用烂梗来回答我。

一个喜欢玩烂梗的人怎么会是坏人，这是他回答里的隐藏意思，同时他也在告诉我这套对他没用。

到了浴缸那个问题，在快问快答的基础上，正常人第一反应会选择用盆，而精神病会选择用勺子将浴缸里的水盛到盆里。

但他反应很快，马上就注意到了里面的陷阱。

这都表明了他不像其他的妄想症患者一样思维混乱，甚至比普通人还要敏锐严谨。”

“更气人的是这小子应付我的同时竟然还有余力在心里数秒，换你来你能不能做到？”

卷毛摇了摇头。

“至于后面的电车难题，主要是探查他的道德标准。

守序善良阵营要么选择救多的人，要么在人道主义间纠结而错过救援时机，导致多人的那边被创死。

混沌邪恶阵营会觉得关他叼事，不如通通创死。

绝对中立阵营会选择袖手旁观。

而他的回答透露出选择救人这个潜意识，这就说明他至少是守序中立。

同时我依旧在问题里设置了陷阱，注意，我问的是‘怎么用现实bug解决电车问题’。

而他的回答潜意识中透露出，他真就觉得现实bug的存在是理所应当的，就跟我们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这说明他对自己的妄想有一套完整自洽的逻辑体系在里面。

对于这样的高智商患者，我们很难去攻破他的防线。

而我们能听到他真实的想法，单纯是因为他不屑于对我们撒谎。

为了能实现自己的妄想，他们甚至会去筹划准备，在现实中复刻并深信不疑。

郝致远轻抿了一口保温杯里的茶，解释道。

“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么？”

卷毛有点不甘心。

“办法嘛，也还是有的，但是很危险。”

“老师，我想知道。”

卷毛一脸认真。

“那就是洋葱疗法。”

“洋葱疗法？”

“简单地来说就是换位思考，顺着他的思维一层一层剖析下去，直到找到他的逻辑漏洞。”

“那不就是把自己变成精神病吗？”

“没错，这就是最大的风险，就怕到时候对方的病没治好，反倒把自己同化了，你觉得这样划算么？”

郝致远悠悠说道。

“自然是不划算的。”

卷毛脸色已经有点不对。

郝致远满意地看着自己爱徒的反应，继续说道：

“对嘛，所以我们犯不着跟他过不去，只要对方没有危害社会安全，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没有问题的。”

“受教了老师。”卷毛认真地点头道。

“况且最近院里多了很多病人，症状比这个少年严重多了，他们才是要重点关照的对象。”

“明白，老师，我会努力让他们回归正常生活的。”

“去忙吧，这年头都过得不容易啊。”

郝致远望着窗外感叹。

......

苏念走在洁白安静的走廊上，以后就要告别这个地方了。

说不上解脱，也说不上留恋。

苏念反倒好奇地想着：精神病院的专属bug会是什么样的？

很多人受影视作品的影响，会对精神病院就是很混乱的刻板印象。

但实际上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精神病院都处于很平静的一个状态。

不过混乱的精神病院有更高的概率触发bug，这点倒是真的。

毕竟精神病人的无序行为会产生很多意想不到的排列组合，在无意识下解锁打开bug的“钥匙”。

等把老哥找回来了，也把他送进来玩玩。

他接触这领域比自己早得多，更有触发bug的经验。

就在苏念思考怎么把他哥送进去的时候，他余光瞟到转角处有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苏念腾腾往后退，毕竟在精神病院被捅死的几率不等于零。

这条走廊只有一条道，避不可免地要撞上。

正当苏念打算稳一手回去摇人的时候，那道身影猛地窜出，速度快到只在苏念的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

糟糕！好快的速度！

苏念来不及从口袋里掏出电击棒，就被巨大的力道撞进一旁的杂物室。

痛，痛，痛......

苏念被结实地压在下面，手被牢牢按住。

“朋友，别激动，我只是路过。”

苏念试图安抚对方。

昏暗的室内，一口洁白的大牙在月光下闪烁。

嗯，应该不是因为口腔疾病被送进精神病院的。

苏念脑海中闪过无厘头的念头。

“漏洞，你刚刚说了漏洞对吧？！”

对方语气激动，大白牙在黑暗中上下跳动。

“漏洞......怎么了？”

他大概猜到了对方袭击自己的原因。

估计是刚才复诊的时候在外面听到了自己跟郝医生的对话，产生了应激。

在不知道对方的态度是什么的时候，苏念不敢承认。

“我是钥匙！我是钥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