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驾车来接了陆轩,一同去找金伟力。
这是在距离采荷小区不远的河面上,新建起的一座大桥。旁边还在建一座加油站,饶是晚上,工地上还亮着刺眼的灯,将桥面和水面照得透亮。
但杨志还是打开了手电筒,在前面引路。
他们绕到桥下,一个洞口处用塑料纸遮住,里面隐约有个身影和什么东西在动。
杨志轻声问道:“陆主席,您是要从他身上问出点什么?还是揍他一顿?”
杨志也知道,这个金伟力经常去骚扰卿书记,因此也对他毫无好感!
陆轩之前对金伟力没什么好印象,他作为卿飞虹的前夫、念念的爸爸,却经常想要伤害她们。这样的人,天理不容!
然而,如今看到金伟力沦落到这个地步,也不免产生恻隐之心,说道:“等会看情况吧,我先和他聊聊再说!”
杨志点头说:“好!”
杨志将手电照到桥洞的塑料纸上,冲里面喊道:“金伟力,你给我出来!”
“谁?!”桥洞里传来惊慌的叫声,伴随着什么东西翻倒的响声。
陆轩借着手电的光,看到桥洞里面用捡来的竹竿和纸板箱撑住的一方天地,里面铺着一条毯子,还有几个矿泉水瓶和吃剩的饭盒,一种异味随着塑料纸的掀开冲了出来,让人作呕。
手电光中,一个上身赤膊的身影仓皇爬起,却在抬头瞬间“咚”地撞上混凝土桥顶,金伟力“啊”地一声,捂着额头踉跄后退,浑浊的眼珠在手电光下瞪着陆轩:“你们要……干什么?我什么都没有!”
“你给我先出来!”杨志喝道,“陆主席有话问你!”
“陆主席?”逆着手电光,金伟力大致看清了陆轩,突然嘿嘿笑起来,“你就是那个陆轩,什么陆主席!”
金伟力好像不再害怕了,变回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从里面爬出来,站到了陆轩的面前,一阵难闻的气味更是直冲鼻孔。此外,陆轩还听到了一阵咕哝声,从金伟力的肚子里发出来。
陆轩问道:“还没吃饭?”金伟力在陆轩身上打量了一下:“刚刚睡醒!你要问我什么?”
陆轩道:“第一个问题是,你怎么会混成这样?”金伟力朝陆轩瞥了一眼,不屑地道:“这,你管得着吗?!”
陆轩也不在意,问道:“第二个问题是,你上次有句话没说完,想听你说说完。”金伟力又朝陆轩疑惑地瞥了一眼:“什么话我没说完?”陆轩道:“那次,我问你,念念是你女儿,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你说‘女儿?什么女儿!她,根本就不……’,这句话说了一半,就没再说下去!现在,我想听你说完。”
金伟力狡猾地道:“我说过这样的话吗?我怎么不记得了!”陆轩一看就知道,金伟力是故意不肯说!
金伟力的这副样子,杨志看不下去,他一脚踹在金伟力的腿弯中,金伟力一条腿就跪了下去。杨志又扭住了金伟力的肩膀,将他往下摁,金伟力嘴里发出“嗷嗷嗷”的痛苦声。
金伟力本人其实人高马大,一点都不比杨志弱小。然而,金伟力整天心神涣散、营养不良,身体似乎也垮了,精神更是缺乏战斗力,一下子就被杨志给制服了。
杨志冲他喊:“陆主席问你话,快回答!要是不说,或者说谎,我就拗断你的胳膊!”
一听到又要拗断胳膊,金伟力吓了一大跳。之前,他就曾两次被陆轩拗断左右胳膊,这让他大半年都不能正常活动!
如今,陆轩的手下又说要拗断他的胳膊,这让他面色惨白,忙喊道:“别弄断我的胳膊。”
杨志非但不松,手上更是用了一把力:“那你就给我实话实说!”
“啊……疼死了……我说还不行吗?”金伟力屈服了,“你先放开我行不行?”
杨志说:“你说了,我就放开你。”
陆轩借着手电的光,盯着金伟力痛苦的脸,说:“我想听后半句话。之前,你说过‘女儿?什么女儿!她,根本就不……’,这后半句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杨志又加了一把力,金伟力感觉自己的手臂又要断了,只好说:“‘她,根本就不是我生的!’这你满意了吧?”
听到这话,陆轩心里“砰”地一跳。念念不是金伟力生的?!
尽管,陆轩之前听了半句话的时候,已经有了点心理准备,但如今亲耳听到金伟力说出这句话,他还是大为震惊!
因为卿飞虹从来没有对他提起过这个事情!他和卿飞虹是有过肌肤之亲的,他几乎已经把念念当女儿一般对待了,为什么卿飞虹从来没对他透露这个事情?
或者,金伟力在撒谎?
陆轩冷笑一声,凑到金伟力的脸孔旁边:“金伟力啊,你也太没种了吧?现在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敢认了?!”
“呸!我自己的女儿?”金伟力被杨志摁得猫着身子,但还是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要是我有一个亲生女儿,我会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吗?我要是有一个亲生女儿,我一定会把她当成掌上明珠,宠到天上去!我会好好工作、多多赚钱,让我的亲生女儿过上幸福的生活啊!可是我哪里有亲生女儿啊……我哪里有亲生女儿?和卿飞虹结婚,是最大的骗局,被骗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我……啊……”
金伟力犹如受伤的野兽,似哭似吼……在这钢筋混凝土的桥下,在这气味不太好闻的河边,让人感觉异常的惨烈!
这嘶吼、这痛哭,不像是装出来的!
看来,今天的事情,已经触碰到金伟力最疼痛的地方。陆轩就朝杨志使了一个眼神,让他放开金伟力。
杨志松开了金伟力的肩膀,金伟力的身子获释,本来可以直起身子,但他并没有站起来,而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兀自“呜呜”地伤心哭起来。
陆轩和杨志也是愕然,这么一个大汉,竟然说哭就哭,竟似哭得比女人还伤心。
然而,陆轩今天来,显然不是来听人哭泣的,陆轩就说:“金伟力,那么念念是谁的孩子?”
金伟力也不看他,没好气地说:“这我不知道啊!”
杨志在金伟力的脚踝上踢了一脚:“你会不知道?!”
金伟力还是说:“我是不知道啊!”
陆轩盯着他的眼睛:“那你凭什么说,念念不是你生的?”
金伟力说:“我让我的朋友帮我和念念做过亲子鉴定,才知道念念不是我的孩子!”
“你为什么要和念念去做亲子鉴定?”陆轩追问道,感觉这其中还有好多事情,他想不明白,肯定还隐藏着其他秘密。
金伟力抬起脸看他:“我饿死了,我现在没力气说了。我早上吃了一顿……就一直在睡觉……现在饿了,浑身没力气,站都站不起来……”
陆轩朝桥洞看了一眼,对金伟力说:“今天我请你去吃宵夜,睡酒店,但你要对我说实话,把来龙去脉都告诉我!”
金伟力看看陆轩又看看杨志。杨志可没耐心,又在他的腿上踢了一下:“你还不快答应?要让陆主席等你多久?!”
金伟力说:“成交!”又朝杨志伸出手来,“我饿得站不起来,拉我一把!”杨志说:“你自己爬起来,想一想,等会就有东西吃了!”
金伟力听到这话,喉咙里咕咚了一声,是宵夜,成了他站起来的动力。
金伟力跟着他们上了车,杨志说:“金伟力,我这车被你一坐,要臭上十天!”金伟力问道:“我身上真有这么臭?”杨志说:“比咸鱼还臭!”
陆轩让杨志把车开到一家平价酒店,楼下就有一家宵夜店,让杨志给金伟力去开了一个房间,先洗澡,又随便买了一套短袖短衫,让他换上,臭味终于减弱到了可以忍受的范围。
然后三人才进入了宵夜店,点了小龙虾、叫花鸡等等,又上了几瓶啤酒。
金伟力见美食上桌,早就饥不择食,左右开工,一顿狂吃狂喝!
陆轩也没有马上让他说出实情,等他吃饱喝足再说。
看到金伟力这副样子,陆轩心里很是唏嘘。就他从卿飞虹、金伟雄那里了解到的,金伟力曾经也是大专毕业,有正经的编制,没想到竟然走到了今天这个样子,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睡桥洞。
相比之下,他曾经的结发妻子卿飞虹,是镇党委书记兼市委组织部的部委;他的堂哥也已经是区治安大队长。
人与人,起点可能相同,走着走着,就天差地别了!
想到这里,陆轩很有感触,也十分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只是,他和卿飞虹之间的关系,越来越飘渺,如今念念的身世也成了悬念!看时间差不多了,陆轩就对金伟力道:“吃得差不多了吧?可以把念念的情况说说了吧!”
金伟力将一杯啤酒喝下去,打了一个响响的嗝,才说:“人刻意去追求什么东西,是最蠢的。因为当你追到的时候,她可能已经变了,或者根本就不是你要的东西!”
金伟力毕竟是受过大专教育的,加上酒精的作用,说出来的话,竟然还挺有些哲理。
然而,杨志却说:“说人话,别发这种感慨!你就说,你为什么说,念念不是你生的?然后,念念是谁生的?!”
金伟力叹了一口气,说:“我承认,大专读书时,我就喜欢卿飞虹,追卿飞虹。但是,读书的时候,我并没有追到。工作之后,我也一直追她,但并不顺利,她总是若即若离。直到工作两年后的某一天,卿飞虹突然约我见面,说她可以和我谈朋友,我高兴得快要发狂了……我们谈了没多久,有读书时候的基础在,大家都知根知底,其实谈朋友是多余的,一个月之后,我们就领证结婚了。
我们也很顺利地怀上了孩子,九个月之后,我们的女儿就出生了。当爸爸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以前喜欢喝喝酒、搓麻将,但都在那时候停了,每天都回家陪女儿,卿飞虹工作忙,我带孩子的时间比她还多,但是一点都不觉得累,不觉得烦。
那段日子应该是我这辈子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吧!
然而,好景不长。有一天,我的一个朋友建议我和女儿去做一下亲子鉴定。然后,就出事了,鉴定的结果,念念不是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