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么说?”秦华问道。
秦峰道:“爸爸考虑的不是君越一个人的安危,而是我们这个秦家大家庭能否一如既往地维持在临江的名望和地位!”
秦华不忿地道:“也就是说,万一君越真的出事,爸爸有可能会更加重视秦芳和陆轩?”秦峰点头:“说不定爸爸会主动让秦芳和陆连根复婚,我们家的家产也有可能会分一部分给陆家!”
“什么?这怎么可以?”秦华叫起来,“陆连根和陆轩这两个乡巴佬,凭什么?”
秦峰略到嘲讽地笑了下,道:“凭什么?就凭陆轩现在蒸蒸日上啊!没错,陆连根还是乡巴佬,但他的儿子已经是领导干部了!因此,这对父子,在爸爸眼中的分量也就变了!”
秦华很不服:“在我眼中他们永远是乡巴佬!乡巴佬!乡巴佬!”她喊叫起来。
臧培荣劝道:“老婆,你别那么激动!”秦华道:“我能不激动吗?这个秦家快变成谁的秦家了?”
臧培荣道:“这还不至于呢!”
“好了好了,你别在这里多嘴。”秦华说,“快给大哥去准备点宵夜和红酒来!”
臧培荣在家中向来地位不高,只好说:“大哥,我去准备一点宵夜,你们慢慢聊。”
臧培荣默默起身走向厨房,厨房里传来轻微的锅铲碰撞声。
臧培荣动作熟练,很快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一盘切好的布拉特烤肠在瓷盘中微微冒着热气,旁边摆着精致的芥末蘸碟;另一盘是薄如蝉翼的三文鱼刺身,铺在晶莹的冰粒上;还有一瓶已经醒过的法兰西红酒,三个高脚杯在灯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他将托盘轻轻放在客厅的玻璃茶几上,默默斟了三杯酒。深红的酒液在杯中摇曳,散发出醇厚的果香,却丝毫冲不散空气中弥漫的焦虑与不甘。
秦华没有立刻去碰酒杯,她身体前倾,紧紧盯着秦峰:“大哥,那我们接下去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爸爸真的偏向那两个乡巴佬吧?”
秦峰端起酒杯,却没有喝,只是缓缓旋转着杯脚,目光落在荡漾的酒液上,像是在凝视不确定的未来。
“明天一早,我再和严书记联系一下。”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严书记、桐书记他们对君越的事还是关心的。这是我们目前最大的倚仗。只要君越自己稳住,在里面什么多余的话都不说,证据又不足,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只要人能出来,一切就还有可能。”
他说“可能”两个字时,语气刻意加重了些,仿佛既是在说服妹妹,也是在给自己打气。
“对,对!”秦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点头,脸上重新燃起一丝希望,“一定要把君越救出来!大哥,这事就全拜托你了,千万辛苦!”
她端起自己那杯酒,急切地和秦峰手中的杯子碰了碰,然后一仰头,近乎灌似的喝下了一大口。
臧培荣也默默举杯抿了一口,他的目光在妻子和内兄之间逡巡,眼底深处藏着忧虑,但更多的是习惯性的沉默。在这个家里,尤其是在事关秦家核心利益与前途的话题上,他通常没有太多置喙的余地。
秦峰终于也喝了一口酒,放下杯子,用叉子叉起一小块烤肠,蘸了点芥末送入口中。烤肠的咸香混合着芥末的辛辣在味蕾上炸开,却显得有些食不知味。他又夹起一片冰凉的三文鱼,沾了沾酱油和芥末,机械地咀嚼着。食物的滋味似乎无法抵达心头,只是为了填补空虚和压抑的时间。
三人围坐着,默默吃着宵夜,喝着闷酒。
秦峰眉头紧锁,陷入深思;秦华脸上交织着愤懑、担忧与不甘;臧培荣则更多是木然的顺从和一丝隐藏很深的无奈。
这顿宵夜,原本是为了消解深夜的疲惫与心头的郁闷,但此刻,它更像是一种徒劳的仪式。
直到盘中食物所剩无几,瓶中红酒也渐渐见底,秦峰才放下餐具,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忙。”
秦华也跟着站起来,脸上显得有些黯淡:“大哥,君越的事,就……全靠你了。”
臧培荣也起身相送,口中说着客套的叮嘱。
秦峰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向门口。他的背影在门廊的阴影里显得有些沉重,步伐也不复往日沉稳笃定。
次日,陆轩不用去市政府上班,索性和省委巡视组长汪军约了一个早饭,坐在远离他人的角落里,一边不紧不慢地吃东西,一边把昨晚上发生的情况都对汪军说了。
汪军听后,说:“突破秦君越是至关重要的事!但是,刚才你说,昨天严良刚让宋凯和吕杰去暗示了秦君越,恐怕他什么都不会说了。”
陆轩道:“但是,我们还有其他办法。”陆轩低声说了,汪军点点头说:“你们还是很有办法的。我盼着你们能取得突破,到时候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把问题查深、查透!”
陆轩点了下头,又问道:“汪组长,你听说过解智益这个人吗?”
汪军看了眼陆轩,道:“你是说,曾经的临江市公安局副局长、目前的省公安厅副厅长解智益?”
陆轩说:“是,我说的就是他。你有所了解吗?”汪军笑了笑点头说:“我熟悉啊,当时我还是县委书记,解智益是市局的副局长,当初我们县里发生了人命案子,县局磨了很长时间也没有破案,他过来亲自指导办案,一个礼拜不到,就把这个案子给破获了,将罪犯绳之以法。所以,我印象很深。他为人耿直、能力很强,因此后来被省厅给调上去了。怎么,你问他有什么用意啊?”
陆轩说:“昨天晚上在市局听说了他,就挺好奇的,所以问一下。你说,现在临江市的事情,他还会关心吗?”
“那肯定会关心啊。”汪军道,“解厅长这个人,耿直,但同时也很重情谊。要是临江市真有什么事需要他关心的,我相信他是不会推辞的!”陆轩点点头说:“那就好!”汪军问道:“我和他关系可以说还是不错的。你有什么具体的事情需要他帮忙的,我可以联系他。”
陆轩点点头说:“好,要是有的话,我不会客气的!”
汪军笑道:“和我客气什么?”
这时候,陆轩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说:“巧玲他们来接我了。”
汪军说:“随时保持联系。”
陆轩这次没用省委巡视组的车子,直接坐了金伟雄、卢巧玲的车,他们俩坐在前排,陆轩坐在后排。
卢巧玲说:“轩哥,卿飞虹和其他几个受伤不重的鱼山县嫌疑犯,已经被带去市局了。”
陆轩问道:“那我们现在也是去市局吗?”
卢巧玲说:“不,我们去医院。”
陆轩疑惑:“去医院?为什么?”卢巧玲说:“医院里,还有一个重要人物,朱怀遇,他的肋骨、手臂、腿部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因此暂且还不能动,所以我们只能到医院病房对他问话。”
原来如此,陆轩又想到这个朱怀遇大晚上和卿飞虹在茶山上,他们俩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当时又发生了什么?这也是陆轩想要知道的情况。他就说:“我也去。”卢巧玲从后视镜中看了他一眼,问道:“轩哥,你确定吗?”
陆轩明白卢巧玲是什么意思,道:“放心,不管是什么情况,我都能接受。”卢巧玲道:“那就好。”
当他们走近朱怀遇所在的病房时,正好有四个人从这个病房出来。他们与陆轩他们交错而过,相互之间因为不认识,看了看之后,也就过去了。
到了病房,里面有一个执勤的干警,卢巧玲就问道:“刚才那些人是谁?”
执勤的干警正要回答,躺在床上,手臂上、腰部和腿部都缠着白色绷带的朱怀遇抢着说:“都是我的同事,其中一位是镜州市政府秘书长,他带着我们昨天一起来的同事来看看我。”
卢巧玲说:“他们肯定充满疑问吧,一晚上没见,你竟然就成了这个样子!”
朱怀遇道:“是啊,我感觉我昨天很背啊,竟然遇到了一伙亡命之徒!”
卢巧玲拖了一把凳子给陆轩,自己和金伟雄也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道:“朱秘书长,我们是临江公安局的干警,这位是我们市长秘书陆轩处长,因为市长高度重视这起案件,因此陆秘书今天也一起来旁听。”
朱怀遇看到陆轩正注视着自己,他稍微有些尴尬,但马上说:“陆处长,我们见过面的。陆处长就是卿区长的男朋友嘛!在你们问我问题之前,有个问题我先向陆处长说明一下,我和卿区长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请你相信我!”
没想到,朱怀遇一见到自己,就扯起了这个话题,陆轩正要说什么,卢巧玲却抢着道:“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我们警察办案,讲求的是证据。今天,本来是要把你叫到局里去问询的,鉴于你目前受伤严重,身体不允许,也就容许你在病房了。等会,还是我们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其他不用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