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佩启是常委班子的老人员,他一直不是胡文轩小圈子里的人,但也不与他公开顶撞。
胡文轩感觉,自打自己担任了主要领导以后,这个吴佩启不仅没有向他靠拢的意思,反而还与他渐行渐远,今天这样公开与他的意愿相悖还是第一次。
他知道吴佩启是做公安工作出身,讲法律法规他比自己熟,给他讲起了干部管辖:
“佩启同志是从事执法工作多年的同志,你的话有道理,我不知写信人是谁,这封信的确不能算是私信。但我有两点看法与你不相同:一是在对待群众来信上,我们不能追求百分之一百的准确,作为领导干部要有一颗能容人的心,不能来信内容与事实稍有不符就说人家是诬告信,就要动用行政机关和司法机关去查处。
这种做法无论有意还是无意,都是压制了基层献言。
二是你们说的那个公安分局的行政拘留所长充其量是个副科级干部,属于区里管,我们省wei常委会开会研究对一个副科级干部的立案调查,是不是有些‘长臂管辖’的成分。基层干部的事我们别管了,还是放给基层来管吧。”
他在这里巧妙地玩了一个在逻辑上叫做“偷换概念”的手法,把调查组里公安人员提出的对匿名信中的诬告部分立案调查偷换为对张所长立案调查,从而为张所长解脱。
他与那个张所长没有见过面,对他受到处分也不在乎,在乎的是他如果受到了调查,在接受调查中不小心说出了这封匿名信的出笼经过,自己的远房表亲潘起航会被直接掀出来。潘起航为了自保说到自己,虽然对自己构不成威胁,但以自己今天的身份做那种事太丢份。
周胜利对胡文轩为了阻止李中华进常委班子不惜采用如此下作手段深为不齿,见他现在想着抽身逃避责任,便发言堵住他抽身的路:
“我赞同文轩书记的意见,我们省wei常委会上研究对一个副科级干部的立案调查的确是做了基层领导班子应做的事。我们对这件事不要管,是不是立案由公安内部和滨海区委决定。征明书记告诉公安廳政治部的同志,对张所长是否立案是他们公安机关内部的事,他们按照干部管理权限自主决定,不用请示。”
他的这段话明着看是站到了胡文轩的一边,反对了吴佩启的观点,但实际上是先堵上往后下面对张所长立案后省里干预的路子。
利用对方搬出的理论依据得出完全与对方意愿相反的结论,让对方没有反驳的余地,绝对是高超的辩论艺术。
胡文轩黑着脸对第二个议题作出结论:“来信反映的问题与事实有出入,对信中反映的问题不予认定。”
常会委散会后的第二天,李中华的常委任命下达到省里。
李中华本来就在北海省工作,不需要上面来人送,但国家干部部门还是来了一名副部长宣布了任命。
过了没有几天,潘起航给胡文轩打来了电话,说张所长已被海安市公安局立案调查。
潘起航与胡文轩职务差距很大,从来都是有事提着礼品去胡家去说,打电话这还是头一次,一定是有急事。
他听到胡文轩接电话的声音就迫不急待地告诉他张所长被立案调查的事。
胡文轩怒喝道:“纯粹是胡来,匿名信是张所长写的,他们手里又没有证据,凭着猜测也敢立案调查?”
潘起航说:“我那个表小舅子说对他立案调查的理由没说匿名信的事,是因为他唆使他人作假证诬陷公安局长和刑警。”
胡文轩想起了潘起航曾经向他汇报过他让表小舅子想办法让死者妻子编造事实与匿名信内容相一致,自己当时没有表示反对。
他不禁一阵心悸,潘起航的表小舅子只能算是个半瓶子醋公安人员,在真正的公安人员面前禁不住几次谈话就会把事情全部交代出来,自己到时候可就丢了大丑。
他对潘起航安排道:“迅速把他调出公安机关,他引导着死者亲属作假证够不上刑事立案,人离开公安机关了他们就没有权去查。关键的是不要让区纪委再去凑热闹了。”
潘起航说:“人调出后我找区纪委书记谈谈,这边出不了大问题。”
胡文轩听了不高兴地说:“这个关口小问题也不能出。”
潘起航连忙纠正自己的话:“表哥说得是,小问题也不能出。”
依照李中华的计划,在省wei常委会结束的当天,就批准公安廳政治部和海安市公安局对张所长实行立案调查的报告。
如今的李中华早已不是几十年前的那个愣头小子了,他知道张所长的事情背后是胡文轩对自己的打压,将自己的打算向周胜利作了汇报。
周胜利阻止道:“你缓几天等到你的新职务公布了再批,关键的时候别激怒他了。”
李中华不服气:“他那么大的领导,为了阻止我的提拔用起了下三烂的手法。我不学他,对这个姓张的问题立案调查不是我想报复他,我是为基层的领导干部撑腰。”
周胜利说:“他嘴上没说,通过这种方法阻止你进班子也只是别人的猜测,不能合不拿到公场上说,你的省wei常委宣布以后你再批准下面的报告。”
争辩归争辩,最终李中华还是听了周胜利的话晚几天批准了调查。
批准立案调查的当天,由市公安局政治处派出的四名公安政工干部两人与张所长谈话,两人去找付继兰取证。
张所长起先不承认他诱导付继兰作假证,但几个回合下来便支撑不住,将如何诱导付继半的过程全部说了出来。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也承认是报复局长将他从副科级的治安大队长调到了中层股级的行政拘留所当所长。
本来他诱导付继兰作假证是为了证实他所写的诬告信的内容真实,但他却忽视了一个重要问题,交代了他诱导作假证的事情,匿名信的事就隐瞒不住了。
交代了捏造匿名信的事实和动机,就匿名信寄往哪里,他一会儿说是只写了省wei领导收,一会儿又说复写了很多份,每个省领导都寄到了。
无论说的哪一个方式,调查组都说让他再想想,要实话实说。
既使到了胡文轩那一级的高官,反侦查的经验也不一定很多。
连续两天的谈话,他都没有说清楚信是如何发出去的。
而就在这时,县委组织部的一纸调令到了公安局:张所长到县委组织部报到重新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