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继开的岳母也是为了在亲戚们面前显示她这个丈母娘的权威，继续喝斥着女婿：“当年我们家不嫌弃你成分不好，不嫌你干的是不能见光的活，把三丫头嫁给了你。你现在当大官了，翅膀硬了，妈的就就不听了是不是？”

公继开陪着笑说：“妈，我老家离得远，跟前就你和我爸两个长辈，什么时候都得听你的。不过是，我在单位里也有领导，我说了也不算。”

岳母说：“你都是总编辑了，还说了不算，以为我年纪大了好哄是吧？我年轻时也上过半年‘识字班’，也认识字。”

“识字班”是战争年代我们党在根据地创建的对广大民众特别是妇女文化课教育的一种形式，也是几代人的记忆，深得民心。时至今日，农村许多在世的九十岁以上的老人还说他们会写自己的名字、会算加、减、乘、除，都是年轻时在“识字班”里学的。

当初自己和爱人谈恋爱时全家人都因为自己的出身公开反对，是岳母力排众议，支持他们俩结婚。公继开对岳母一直很尊重，听岳母说自己是哄她的，立马就急了，分辩说：

“我真的说了不算。我们报社书记是主要领导，书记说了算。我这个总编辑，勉强算二把手，得听书记的。

别的不说，你外孙子今年中专毕业，本来市交通局答应安排他去上班了，因为周书记支持记者曝光宁河收费大桥打人事件，这件事黄了。

我如果说了算，宁可被人指着脊梁骂以稿谋私也不会让在我们自己的报纸上曝光。”

公继开说完这件事，他岳母又指责他：“你为什么不找那个周书记闹？”

公继开说：“周书记的做法没有错，你们也知道，一个男青年把孕妇打流产，这件事在社会上产生的影响有多么恶劣吗？再说了，周书记至今也不知道我儿子安排工作的事。”

他妻子说：“那件事发生后，他老在报社找人家周书记的茬，也不论对错就给人家过不去。”

岳母安慰他说：“老大不小的人了，别有事就放在脸上，再熬几年，把他熬退休你当书记就行了。”

公继开苦笑道：“他才三十多岁，我五十多岁，把他熬到退休，我不知还有没有。”

他的岳母转弯很快，“大表妹听到了吧，不是三丫头两口子不办事，实在是他说了不算。再说了，儿媳妇离了婚再嫁人，也还是你孙女的妈妈，说起来还是一家人，没有必要搞得你死我活。”

周胜利这边宴席进入了尾声，他出去上了趟卫生间，返回时正巧公继开从他所在的包间里往外走，两人在包间门口相遇。

“周书记怎么在这里？”

“巧极了，你也来喝酒？”

公继开没有想到参加个亲戚组织的私人聚餐会在酒店碰到周胜利，感到非常意外。

周胜利对公继开在隔壁喝酒是早已知晓，但也得装作很意外的样子。

既然是公继开先发问，周胜利便先回答：“有个企业出钱订三千份《太宁晚报》，与他们公司的老板一同商量三千份报纸如何发放。”

“三千份晚报，是个大订户，该请。《太宁晚报》的业务，小姚也过来了吧？”

周胜利知道他为什么关切着姚潮汐在不在，回答说：“小姚说在家里照看孩子，没有过来。温瞳瞳和晚报发行公司的柏露露在，你从卫生间出来后过去关怀一下吧？”

“不过去了。”

公继开说：“有你出场已是报社最高规格了，我这边是家庭私场，就不过去了。”

周胜利站在门口没有往里面看，但坐在包间里的陆铭起却看见了他。

等到公继开从卫生间回到酒桌旁后，陆铭起问他：“表姐夫刚才在门口与你说话的那个人是谁？”

公继开说：“他就是我刚才说的我们报社的周书记。”

他的岳母虽然年龄大了眼神不好，但坐在面对着门的坐位上，把周胜利看得很清楚，听女婿说他就是令女婿都感到畏惧的周书记，说：“小伙子年龄不大呀？”

公继开回答：“不到四十。”

陆铭起却说：“他就是姚潮汐的那个野男人。”

公继开说：“你认错了人了，他是我们的周书记，爱人是部队上的军官，今年元旦还还着儿子来的。”

陆铭起语气非常肯定地说：“我没有认错，长相、个头和说话都是那个人。”

公继开妻子说：“是不是他在部队上有一个老婆，在地方上又搞了个姚潮汐？”

陆铭起连声说：“不错不错，就是这个样子。”

公继开否定说：“什么不错不错。你不是说他们的儿子在幼儿园吗？”

陆铭起说：“那天晚上幼儿园的老师都追过去了，我亲眼见的。”

公继开说：“孩子三周岁以上才能进幼儿园，周书记以前在下面地区，去年才到省城，他与姚潮汐认识也就一年多一点，怎么一下子有了三岁多的儿子呢？”

陆铭起坚持说：“他就是姚潮汐这个表子的野男人没错，儿子也有可能是这个姓周的。”

公继开的岳母说：“你表弟说的有可能，他们两个就是在一起搞破鞋，儿子是姓周的孩子。你回去向你们的上级反映，如果是真的，他受了处理你就是报社里的一把手。”

公继开说：“妈说的别的事我听，但背后对人下黑手的事我从来不做，今后更不做。”

陆铭起说：“你不做我做，除非他替我还上那十几万的赌债。”

“你还有十多万的赌债，丰小手说你拿闺女抵赌债的事是真的了？”

陆铭起的母亲两眼瞪着他问道。

“是真的。”

陆铭起说：“表姐夫给姓周的捎个话，他如果替我把那十多万赌债还上，不光是姚潮汐是他的了，我还把闺女也搭配给他——留在身边，上大学我给她花钱，将来嫁人也还得我花钱，不如趁早把她送人。”

公继开的妻子气得站了起来，责问陆铭起的母亲：“大表姨你怎么养了这么个儿子，怪不得姚潮汐给他离婚。”

公继开的岳母也说：“大表妹，你们家的事我本来就不该揽，今儿个在女婿面前是丢了大人了。”

她们母女的话，陆铭起的母亲现在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正用手指颤抖着指着儿子，嘴唇哆嗦了半天，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咕咚”一声跌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