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隆冬,江夏虽未飘雪,但气温已然很低。
关羽的目光落在青龙偃月刀上,缓缓伸手握住刀柄。
兵器入手,往昔那份热血与炽热已不复存在,唯有刺骨的寒意。
感受着这份寒冷,关羽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单手将青龙偃月刀高高擎起。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曾经使唤起来得心应手如同自己手臂一般的兵器,此刻擎在手中竟觉沉重无比。
关羽的瞳孔猛地收缩、颤抖,紧接着,一声仿若龙吟虎啸般的怒吼冲天而起。
“啊!”
他一把扯过披风,双手托起青龙偃月刀,奋力挥舞起来。
但见刀刀凌厉,似要劈开山岳;招招狠辣,直欲夺取性命。
每一招皆大开大合,摒弃繁琐招式,只求一刀克敌!
可随着青龙偃月刀的舞动,关羽感受到的并非热血激昂的畅快,而是一阵深深的疲惫。
难道,自己真的老了?
这念头刚一闪过,关羽便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力气正迅速消逝。
又是十几招过后,关羽差点没握住,青龙偃月刀险些脱手飞出。
叮!
长刀直立于地,关羽拄着大刀,剧烈地喘息着,汗水顺着鬓发急速滑落。
人往往就是如此,一旦意识到自己衰老,自认为无法再做成某事,随着信心的丧失,便真的会逐渐失去做这件事的能力。
就像许多人,仿佛在某一瞬间惊觉自己已然老朽,此后面容仿佛一夜之间便发生变化,体力、气力也开始大幅衰退。
关羽伫立在空旷的院落中,微微睁开丹凤眼,向外望去,只见一棵已然枯萎老朽的树木,在寒风中瑟瑟颤抖。
关羽神情落寞地将青龙偃月刀放回刀架,迈着蹒跚的步伐,缓缓回到帅帐。
……
江夏城外,曹军军营内。
张辽正在重新布置被关羽带兵冲击过的部分营区,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想当年我与云长兄初次相见,何等意气风发,如今我们却都已不复当年。”
就在张辽感慨之际,于禁带着曹仁的信使走进营帐。
“文远兄,曹将军有信。”
张辽眉头一皱,心头下意识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当下江夏之地大多已被曹军攻占,包围圈正逐步缩小。
通常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后方没有突发状况,统帅一般不会随意给阵前大将去信。
其一,这是为了表示信任,避免将帅之间产生嫌隙。
其二,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机会稍纵即逝。
再厉害的统帅,其下达的指令也未必比亲临战场的将军更合适。
因此,曹营打仗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除了重要事务或战报之外。
其他事情不得随意与前线军队互通消息,更不允许搞遥控指挥、微观操作那一套。
所以曹仁此时来信,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在这种时候,就算曹老爷子从地下复活,也与张辽他们无关,更不能因为这种事往前线传递消息。
张辽虽还未打开信件,但心中大致已有推测。
要么是粮草供应出现问题,要么就是襄樊到江陵之间的道路被敌军截断。
要是只是粮草稍有紧张,倒还不算太糟,可若是后者,那他们辛苦得来的大好优势,恐怕就要付诸东流了。
张辽撕开锦囊,从里面取出帛书,只见上面清晰地写着:
「江陵城与襄樊之间突然出现一股约两万人的敌军。推测可能是益州刘备派来的援兵。」
张辽看完信,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破灭。
还真被他猜对了!
退路竟然被敌军抄了!
这仗肯定不能再打下去了,得赶紧向江陵城靠拢,然后再想办法与襄樊取得联系。
继续打下去,很可能会被敌军包饺子。
张辽深吸一口气,将帛书递给于禁,一时沉默不语。
于禁看完后,同样陷入了沉默。
这就好比他们都快推到对方高地了,却被告知自家高地马上要被攻破,这不是开玩笑嘛!
张辽立刻开始部署:“文则兄,今夜你先率领大军撤离。”
“我带领一万人马佯装攻打吕蒙营地,引关羽前来支援,我不会与他们过多纠缠,制造出声势便即刻撤退。”
“想来深夜之中,敌军恐怕设有伏兵,不敢贸然紧追。”
听到这话,于禁表示反对,“文远兄,你身为阵前主将,怎能轻易涉险?不如还是让我……”
张辽摇摇头,“正因我是一军主将,此事才更应由我亲自去做。”
“否则一旦无法吸引关羽、吕蒙的注意力,大军在撤退过程中遭遇偷袭,那损失可就惨了!”
在这方面,张辽可是深有体会,教训也极其深刻。
当初就是因为自己太过自负,放松警惕,结果差点丢了性命。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李通也收到了信件。
他没有丝毫犹豫,当机立断趁着夜色率军撤退,并留下一部分兵马设下埋伏,断后阻敌,随后将来不及带走的粮草辎重付之一炬。
……
江陵城西北方向百余里处,法正成功接应到了张飞与徐庶二人。
法正早早便准备好了粮草与营帐,在此等候二人领军前来。
营帐内。
张飞用小刀从猪肘子上割下一块肉,塞进嘴里,又猛灌一大口酒,抹了抹嘴。
“法军师,你怎么会在这儿?还提前埋锅做饭,扎好了营帐?”
法正轻咳两声,略显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血色,“三将军。此次是我推算失误,没料到会天降大雪,致使三将军与元直险些陷入孤军困境。”
“我又怎能坐视不管?况且我已在主公面前立下军令状,依计行事,定能解江陵之围,怎能让主公失望。”
张飞大笑一声,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那法军师又是如何断定俺和元直不会撤回成都,而是会带兵主动赶赴江陵呢?”
法正微微一笑,“不错,依照兵法常理,后勤补给中断,情报又不明确,确实不可贸然进军。”
“只是……我深知三将军与关将军兄弟情深,而且元直擅长运用奇兵。再者,我常听主公夸赞三将军有万夫不当之勇。”
“无论是出于对兄弟情谊的坚守,还是三将军与元直对自身本领的自信,你们都决然不会选择撤军。”
“所以我便领兵两万,备足粮草,早早在此等候。”
瞧瞧!
这话说得多漂亮!
张飞不过是询问法正怎么猜到他们不会撤兵,可法正不仅回答了问题,还顺带夸赞了二人的才能,又对刘关张三人的兄弟情谊称赞有加。
怪不得刘备对法正的话特别上心呢!
法正哄人的本事,和荀彧还真有几分相似。
刘备表面上看似耳根子软,实际上也是出了名的执拗。
要是不顺着他的心意,他一准儿闹脾气。
“三将军,咱们今日尽情饱餐一顿,痛饮一番。”
“但从明日起,便是解救关将军的关键时期,绝不可再饮酒,以免贻误战机,导致无法成功解救关将军。”
一听法正这么说,张飞立刻将送到嘴边的酒碗放下。
“法军师说哪里话,事关俺二哥,俺张飞怎会是不顾大局之人。今日这酒,便不喝了!”
说着,张飞恋恋不舍地看着酒碗,咽了咽口水,转身忍痛将酒泼掉。
随后大笑着继续切割猪肉,吃得津津有味。
“三将军真乃大丈夫!”
“翼德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