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里的烟雾比前一天更浓。

墙上那张巨大的青南市地图已经被各种颜色的记号笔涂抹得近乎斑驳。

新的图钉和红色线圈围绕着东顺城街储蓄所、草仓小区弃车点，以及最新添加的第三个点——东塔区“旺家福”超市。

杨加林的嗓子彻底哑了，说话像是砂纸摩擦：“胡椒粉的批号查清楚了？”

一名戴着眼镜的技术员立刻起身，手里拿着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查清了，杨局。遗留在面包车里的那包‘百味香’胡椒粉，生产批号属于去年十二月出厂的一批次。”

“我们联系了厂家，根据他们的销售记录，这一批次主要供应青南及周边县市。其中，东塔区的旺家福超市是主要分销点之一。”

“超市那边呢？”陈默问。他站在地图前，目光锁定在东塔区的位置。

“已经派人去了。”赵建伟接口，他眼里同样布满血丝，“刚传回消息。超市一个年轻店员对那天印象很深。二月十七号，下午五点半左右，临近晚饭点，人不多。”

“有三个人一起来买东西，其中一人专门拿了这款胡椒粉，而且一拿就是三瓶。店员觉得奇怪，多看了两眼。”

“特征？”陈默言简意赅。

“店员回忆，买胡椒粉的那个男人大概三十五六岁，个子不高，但很壮实，穿深色夹克。关键点是——”赵建伟顿了顿，加重语气，“他左边眉毛上有一道挺明显的竖疤，说话带点北江省那边的口音。”

“北江口音？眉上有疤？”

杨加林猛地站起身，抓过内部电话，“接信息科！立刻把‘左眉疤痕’、‘北江口音’、‘男性，三十至四十岁’这几个特征输入排查系统，优先比对有抢劫、爆破、非法持枪前科的人员！”

“通知所有外勤小组，留意符合该特征的人员！”

指令迅速被下达。指挥部里响起一片敲击键盘和低声传达命令的声音。

几乎同时，法医部门的正式报告也送了进来。技术科长直接念了要点：“运钞车司机死于极近距离猎枪射击，膛线痕迹与现场遗留的12号猎枪弹壳吻合。”

“爆炸装置确认是自制，使用了硝铵炸药为主体，混装了金属增加杀伤破片，引爆方式为遥控触发，元件残骸显示是普通的车载遥控门锁改装。”

“遥控引爆……”陈默沉吟，“这说明他们至少有一人始终在附近观察，等待运钞车就位。时机抓得极准。”

这时，一直沉默地站在地图前的陆沉舟开了口。他是部里派来的专家，作风低调，但眼光毒辣。他拿起一支红色记号笔，在已经标注了案发地、弃车点的地图上，将新的东塔区旺家福超市也圈了出来。

三个红圈，在青南市区的东北区域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

“看这里。”陆沉舟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三点之间的直线距离，最远不超过五点五公里。”

“这个范围，对于流窜作案来说，非常典型。短途移动，快速抵达，得手后立刻撤离核心区域，避免长途奔袭增加暴露风险。”

他的笔尖在三个点之间虚划了几条线：“他们的落脚点，或者至少是前期准备活动的区域，很可能就藏在这个三角区域内，或者毗邻它。”

他转向杨加林：“杨局，我建议，立刻调取这个三角区域，特别是这家旺家福超市周边所有出租车公司的GPS行车记录。”

“时间范围锁定在二月十七号下午到十八号案发前。重点查找那个时间段内，曾在超市附近载客，并且行程终点或途经点靠近另外两个点的车辆。”

命令立刻被执行。海量的数据从各家出租车公司汇聚而来，技术人员埋头筛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天色渐暗。

“找到了！”一声略带兴奋的呼喊打破了疲惫的沉寂。

一名年轻警员指着屏幕：“一辆隶属青南市出租汽车公司的捷达车，车牌青B·D3417。它的GPS记录显示，二月十七号下午十七点四十二分，从旺家福超市附近载客，目的地是——皇寺广场！就在东顺城街储蓄所一点五公里外！”

“司机呢？马上联系司机！”杨加林喝道。

电话很快接通，并放了免提。司机师傅的声音带着些紧张和回忆的模糊：“那天啊……对，是有这么一趟。在旺家福那边拉了三个男的。”

“都穿着差不多的深色棉服，不怎么说话。对，有一个眉毛好像是有个疤……他们拿了个黑色的双肩包，看着挺沉，放在后座了。”

“路上其中一个不停看表，好像挺赶时间。到了皇寺广场边上的一条小路口，就急着下车了。”

“具体 位置还记得吗？”赵建伟追问。

“就皇寺广场东边那个牌坊往下走，第二个路口右转那片儿。”

电话挂断。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地图。皇寺广场区域被迅速放大。

陆沉舟的指尖点在那片区域，缓缓移动，最后停在广场东侧一片标注着旧厂区的模糊地带。“皇寺广场附近，有三个废弃多年的工厂，九十年代就停工了，纺织厂、机械厂、还有个小食品加工厂。”

“围墙破损，内部结构复杂，罕有人至。”

他抬起头，眼神锐利：“如果是你需要一个临时窝点，用来藏身、组装爆炸物、规划行动路线，这里是不是比租用民房更隐蔽、更安全？”

无需多言。杨加林立刻下令：“立刻组织人手，秘密包围皇寺广场东侧废弃厂区！重点搜查纺织厂、机械厂、食品厂！动作要快，但要隐蔽，绝不能打草惊蛇！”

大批警力悄然调动，扑向那片沉寂已久的荒凉厂区。

然而，搜查结果令人失望。除了在废弃纺织厂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些明显是近期留下脚印、烟头，以及在墙角刮取到的一些极微量的粉末残留外，一无所获。

没有嫌疑人，没有武器，没有赃款。

技术科连夜对墙角提取的粉末进行了紧急化验。

比对结果在凌晨时分出来：成分与案发现场引爆装置内的残留炸药成分高度一致。

“他们确实在这里待过，很可能就在这里组装了爆炸装置。”陈默看着化验报告，语气冷静，“但撤得非常干净，几乎是专业级的清扫。”

指挥部里弥漫着一种功亏一篑的压抑感。

就在此时，陆沉舟再次开口，他的话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杨局，陈老师，”他走到会议室前方，“这起案子，手法之老练、计划之周密、行动之果断，尤其是使用自制遥控爆炸装置开路的方式，让我想到另一起积案。”

他顿了顿，清晰地说道：“2000年，青北市，邮政储蓄所抢劫案。也是傍晚下班前，也是先用自制炸药破坏门禁，然后持猎枪闯入，打死一名保安，抢走现金五十余万。”

“嫌疑人同样使用交通工具，但未能追踪到。案件至今未破。”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青北和青南，口音接近，地理相邻。六年时间，足够一个犯罪团伙升级装备、积累经验、变得更加胆大妄为。”

陆沉舟的目光扫过众人，“我建议，立即向部里申请，协调青北市局，调取2000年邮政储蓄所抢劫案的全部物证资料。”

“特别是现场遗留的爆炸装置残片、弹壳、以及任何可能存在的生物痕迹，与我们手中的物证进行交叉比对。”

“如果两案确系同一团伙所为，”陈默接话，眼神锐利，“那我们对嫌疑人的刻画，就能更加清晰。他们的活动区域、习惯手法、甚至成员特征，都可能找到更早的根源。”

杨加林猛地一拍桌子：“立刻拟报告，申请并案侦查！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