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絮，站起来！好好看看他们！”

　　孔玄没有任何鼓励的话语，只是重复着这番话。

　　言絮不语，只是不断摇着头。

　　“不行……我做不到……”

　　“是我害死了他们……”

　　孔玄紧锁着眉头，扭头看了一眼言絮。

　　现在的言絮仍旧是小女孩模样，蜷缩蹲在那里。

　　“如果我说，是他们自己追求的死亡呢？”

　　“你的能力并非害死了他们，而是帮助他们完成了最后的战斗呢？”

　　听到这话，言絮微微一愣。

　　她抬起头，看向孔玄，眼中满是茫然无措。

　　“好……”

　　言絮应了一声，站起身的动作，仿佛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尸山血海。

　　虫族狰狞的面庞，亲人癫狂的挥剑，如同针尖一般在刺着她的双眼。

　　言絮面容痛苦，疯狂摇头，试图重新躲回那个角落。

　　但却被孔玄抓住手臂，架在那里。

　　“好好看看，好好看看他们的表情！”

　　言絮被迫睁大泪眼模糊的双眸，目光颤抖着扫过战场！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双目失明的兄长，如同疯魔般挥舞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半截铁棍！

　　他的动作毫无章法，完全是凭着本能在战斗。​​

　　但他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平静！

　　​“哥……”

　　言絮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

　　“哈哈哈哈！！没想到还能带几个垫背的！”

　　中年人大吼着，他胸口的血洞还在往外汩汩冒着鲜血。

　　他握着从胸口掰断的骨刺，以此为兵，奋勇杀敌！

　　“爹……”

　　言絮不敢看了。

　　孔玄放开了她，但她却仍旧站着，像被定住一般。

　　“万灵低语的蛊惑，精神力强大之人根本无法控制，只有失去意识，才有极小的可能被影响。”

　　“你的父亲在这个时候，应该是一位宗师吧？”

　　孔玄平静地讲述着，闭上眼睛，这血腥的场面，他都不忍看下去。

　　言絮的身子猛地一颤，眼泪大颗大颗的夺眶而出。

　　父亲还能说话，这说明他还有意识！

　　当时的自己刚刚成为武者，怎么可能影响的了一位宗师？

　　所以……父亲是自愿的！

　　自己的能力，让他完成了战死沙场的遗愿！

　　言絮身子好像膨胀了一点，有些恢复，但很快又收缩干瘪，变回原样。

　　她转过头，看向孔玄。

　　“可是……孔院长，我完成了那些战士的遗愿，这不是坏事，可那些孩子们呢？”

　　孔玄愣了一下，目光看向战场。

　　因为言絮的低语，那些躲藏的孩子拿起了兵器，杀向虫族，飞蛾扑火。

　　这般行径，又有什么意义？

　　这还不是在害人吗？

　　“那些孩子……那些襁褓中的婴儿……那些才几岁的弟弟妹妹……”

　　“他们……他们根本不懂战斗……”

　　“他们……他们也被我的声音……推向了虫群……是我……是我害死了他们……他们那么小……那么无辜……”

　　言絮的眼泪滴在城墙上，身形还在缩小。

　　此刻的她，看起来已经像个婴儿。

　　孔玄沉默了，这一点，言絮确实做错了，无可争议。

　　那些孩子在战争结束之后还有活下来的希望，是言絮亲手终结了他们。

　　“言絮，人都会犯错的。”

　　孔玄的声音仍旧平静，但在言絮的耳中，却是谩骂与责备。

　　“对不起……”

　　“大家不会原谅我……”

　　“爷爷对我下的诅咒，是我该受的惩罚……”

　　孔玄看向战场，突然开口道：“你最后一次见他的地方，在哪里？”

　　言絮怔了一下，颤巍巍抬起了手。

　　“在那里。”

　　言絮手指的方向，是一处残肢断臂堆砌而成的尸堆。

　　一个年幼的小女孩，正朝那里跑去。

　　那是当年的言絮，感知到了爷爷残留的气息。

　　孔玄没有犹豫，精神力释放，将言絮的身躯托起。

　　二人的身影，出现在了尸堆旁。

　　“爷爷！”

　　小女孩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小小的手早已血肉模糊，却仍在拼命地挖着，想要将爷爷从尸堆中拖出来！

　　但尸体太多了，掩埋了老者大半的身躯。

　　老者只有半个身子和半张脸露在外面。

　　“絮……絮儿……”

　　老者发出低喃，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但小女孩只是埋头挖着，并未看到。

　　“爷爷！爷爷！你坚持住！絮儿救你出来！”

　　小女孩哭喊着，抓住老者的一只手指。

　　老者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

　　他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孙女，那只被抓住的手指，极其艰难地从小手中挣脱了出来！​

　　“爷爷，对不起……你不要怪我……”

　　小女孩哭的更大声了，内疚和自责充斥她的胸腔。

　　老者低喃着什么，声音极其微弱。

　　随后，他拼尽全力的抬起手，那只混杂了无数鲜血的手指，在小女孩的眉心，轻轻点了一下。

　　老者的手放下了，这一次，彻底失去了生息。

　　这一幕，孔玄尽收眼底。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言絮，只见这个女孩紧握着拳头，站在那里，眼泪仍旧夺眶而出，但身形，在成长。

　　“爷爷……我听见了……我终于听见了……”

　　言絮低着头，不断擦拭着眼泪。

　　她的口中，念出了老者刚才说出的话。

　　“言家儿郎……战死沙场……魂归故乡……”

　　孔玄长呼出一口气，对着那尸山，鞠了一躬。

　　“你应该明白了吧，这从来都不是诅咒，而是托付。”

　　“你不应该逃避，而应该弥补。”

　　“弥补？”

　　言絮低着头，双手捂着面庞。

　　“可人都死了……我……我该怎么弥补？”

　　“用你的力量！”

　　孔玄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连同你爷爷、你父亲、你哥哥、你所有逝去亲人的那一份！”

　　“去斩杀那些入侵蓝星的万族！去守护你想守护的一切！”

　　“让他们的牺牲……​​有意义！”

　　“​​这才是真正的弥补！这才是言家血脉……​​应有的担当！​​”

　　“战死沙场……魂归故乡……”。

　　言絮再次念出这八个字，声音不再迷茫。

　　她再次抬起头，已不再是哭喊的小女孩，而是成长之后的言絮。

　　​“孔院长，谢谢你，我明白了。”

　　言絮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对着孔玄，抱拳行礼。

　　如果没有孔玄，怕是这辈子，她都将沉浸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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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营帐内。

　　言絮的双眼猛然睁开。

　　李安拙顿时大喜过望，不顾沉重的伤势，抱住了清醒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