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沉甸甸地压在砾砂县的上空,唯有县衙内的几处灯火,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光芒。
县令林培与一名中年妇人正坐在书房内,就白日的赈济事宜轻声商议着。
“当家的,咱们还得往那边添钱吗?往日里下边奉上的孝敬,眼瞅着就要花得精 光了。”
“要是再往里搭,可就得动用咱们自己的老本了!”
这妇人正是林培妻子,她身形臃肿,脸上肥肉堆叠,两道稀疏斜吊短眉下,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透着股精明。
嘴唇却极薄,和整个人的肥腻极不相称,说话时露出参差不齐黄牙,一身金银首饰,却难掩其粗鄙之态。
鼻梁边一颗大黑痦子,上面几根长毛随着她说话微微颤动,林培只是看了一眼,便嫌恶地将头转了过去。
中年妇人却好似没发现一般,继续说道:
“更何况,那林副千户不是早都走了好些日子了吗?”
“咱们何必还非得按他的要求,每日去赈济那些百姓。”
妇人见林培没有言语,以为说到了对方心坎上,因此话语不停。
“你又不是不知道,被那番蛮祸害的村庄可有十几个,加在一起的百姓,人数可不少!这岂不是等于给自己凭空添了几千个活祖宗?”
“长此以往,咱们家的日子还怎么过呀?”
说到这里,妇人忽然用手掩住脸,开始哭了起来。
只是她的脸面积实在太大,还是有一多半漏在外边。
哭了没几声,一双小眼就从指缝中偷偷看着林培。
林培眉头紧紧皱起,面露烦躁:
“我又怎会不知其中厉害?”
“可那副千户临走时,特意警告过我。他说只要得知我没有继续赈灾的消息,哪怕远在千里之外,一日之内便能赶到!”
“他的本事你又不是没见识过。之前那土霸王周剑横行了那么久,不也被他直接吊在城门,最后让百姓给活活砸死了?”
“你难道想让我也落得那般下场?”
中年妇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难道就一直这么供养着这些家伙?咱们辛辛苦苦攒下的钱啊……”
林培发完牢骚,语气也软了下来:
“放心吧,我现在已经安排人去修砌他们的农舍了。最多再过半月,就打发他们各回各家。”
“至于赈济一事……到时候再说吧!”
说罢,他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眼神中闪过一丝算计。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吹得烛火剧烈摇曳,光影在墙壁上疯狂舞动,仿佛有无数狰狞的鬼魂在跳跃。
二人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林培被风沙袭了眼,还未有所反应,只听得“噗通”一声,一物竟直直地滚落在地。
他揉眼之后,看清地下的物事儿,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身体也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嘴唇哆嗦,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那地面上圆滚滚的东西,沾满了红色,一颗大黑痦子上边还有一撮长毛。
不正是自己妻子的脑袋?
鲜血如注,瞬间染红了地面,林培这才发现,温热的血液早已溅射到自己的脸上,还带着丝丝腥味。
就在刚才林培凄厉的叫声在屋内回荡之时,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迈入屋内。
来人身着一袭黑衣,缓缓走向林培。
“噤声。”
在微弱的烛火摇曳下,林培仅能瞧见来者的半边侧脸。
看上去,此人约莫三十来岁,面容淡定从容,透着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气息。
林培下意识地正要张嘴大喊叫护卫,可来人动作更快,瞬间将长剑一下抵住他的喉咙:
“你但凡敢张口,底下这人就是你的下场。”
林培闻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脚边妻子那淌着血的尸体,顿时腿脚一软,“扑通”一声,直接瘫坐回椅子上。
来者正是贾青。
他并不怕这县令大喊引来众人,大不了一刀杀了便是。
只是如此一来,动静未免过大,恐怕会打草惊蛇,影响自己后续的计划。
他用剑背轻轻拍了拍林培的脸,语气缓慢,但不容置疑:
“下面我问你答,与问题无关的话,一个字都不许说。”
林培抖如筛糠一般,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心中满是恐惧,实在不知对方究竟要问自己些什么。
“前些日子,你们这儿有一支军队,击退了番戎国的几次进攻,此事你可还记得?”
贾青目光如炬,紧盯着林培问道。
林培赶忙连连点头。
贾青继续追问:
“那领头之人的所有信息,你给我一一道来。”
林培万万没想到,对方深夜前来逼问,问的竟然是此事,不禁微微一愣,一时间竟忘了回答。
贾青见状,手中长剑随意一挥,“嗖”的一声,林培的左耳瞬间被割了下来。
“别浪费我的时间。”
贾青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好似夹带着无尽的压力。
林培吃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绝不敢再有丝毫迟疑,话说的更是比往常还要利落:
“他叫林东,乃是滇海指挥使麾下的一名副千户,官职为正六品……”
林培压根儿就不清楚对方口中所说的“所有信息”具体涵盖哪些内容,
无奈之下,他只好一股脑儿地将自己所知晓的事情全部和盘托出。
贾青这人耐心极佳,就静静地在那儿听着,也不打断林培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林培终于说完了。
贾青轻轻点了点头,紧接着问道:
“他现在是什么境界?”
林培本就是一介文官,这辈子从未涉足过武道,冷不丁被这么一问,顿时愣在了当场。
“境界?什么境界?”
他一脸茫然,疑问中还隐隐透着惊恐,这神情一看就绝非假装出来的。
贾青见状,心中顿时明白过来,知晓对方对武道一窍不通。
他暗自思忖:
也是过于谨慎了,就算对方境界再高,难道还能高过自己不成?
他接着又问:
“此人现居何处?”
林培刚刚没能回答出上一个问题,心里正怕对方发怒。
这会儿对方终于问了一个自己知道的,顿时如获大赦,赶忙回答道:
“前些日子抵御番蛮劫掠之后,他就率众离去了。听说是要回滇海大营去。”
“依我看,现在这功夫,应该还在滇海大营吧。”
贾青闻言,再次点了点头,又追问道:
“你府上可有此人画像?”
林培被这一问,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顿时心生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