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让我住进去的这间屋子和其他屋子有些不同。
倒不是说这一间要比其他的干净一些,大一些,而是更‘安全’一些,或者说更适合我背地里做一些他们看不见的事情,甚至是逃跑。
姜家班大院内种了不少树。
普遍都是一些一人多高的树,树干较细。
但是这一排房屋后种的是大树,树干极粗。
而我要住进去的这一间屋子,背后就是最高,最粗的一棵。
这棵树的枝叶甚至已经生长过了院墙,垂到了姜家班院外。
而这棵树的粗细完全能够承载我的重量,让我翻出去。
除此之外,这一间房子比较隐蔽,它并不在通往这里两条路的第一视线上。
也就是说,有人经过时,第一眼是看不到屋子内,屋子后发生了什么,要走近了看,才能看得到。
这种情况,对我来说绝对算得上是‘安全’。
往前走了几步,到了屋子前,我站定四下看了看,果然足够隐蔽,视野很差。
这时我怎么可能反应不过来,这两人的想法。
故意给我安排这样一间屋子,就是想让我逃跑,或者做出一些激进的行为,好名正言顺地把我给弄死。
那个姜小姐的命令他们不敢直接违背,但是又想让我死,这是他们能想到最合理的办法。
“你小子就在这住下吧,明天早上姜小姐会来找你,你到时候最好能拿出来那个什么所谓的‘替生阴婆’。”
“还有啊,今晚上你最好睡个踏实觉,没有人会来打扰你,替五脏要人阳气够足,别到时候没这个命活。”
两人一唱一和,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明摆着就是告诉我,能跑赶紧跑,能作妖反抗就抓紧整,生怕我听不出他们俩的意思。
我点点头,推开掉渣的木门走进了屋子。
屋子内散发着潮湿腐 败的味道。
走一步带起一步的灰尘,好在有桌子有床铺,不用睡在地上。
我瞄到桌子上还有一盏漆黑的煤油灯,试了试,果然用不了了。
两人生怕我不自在,我一进门立刻就走远了。
我将凳子搬到窗口,冷静地朝外看。
这一夜可太难熬了。
在地窖被关了那么久,不敢合眼,睡眠不足,精神高度集中,如今的环境一对比,实在是太惬意了。
没坐一会儿,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怎么用力眼皮也抬不上去了。
咬舌头,掐大腿,这两样方法都不管用,我终究是闭眼睡了过去。
恍恍惚惚中,我闻到了很重的腥味儿,身子一激灵,猛地睁开眼,淡银色的月光洒了进来,原来是做了一个梦。
我长这么大,这是我第一次做梦。
扭头看了眼左肩,叹了口气,阳火弱,万邪侵,竟然还做起梦了。
看了眼外面,根本没睡多久。
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从地上坐了起来,靠在冰冷的墙壁,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做。
姜小姐想要给她弟弟还魂重生的法子,暂且饶了我一命。
我则是需要她费尽心思弄的五脏,虽然以这种办法活下去,良心难安,毕竟那是五条鲜活的人命。
但我现在没时间,也根本没能力去思考道德上的问题。
我要活,我一定要活。
很显而易见的的道理,我和姜小姐,乃至整个姜家班,都是对立面。
就算我嘴够严实,嘴够硬,让五脏先替换了我身体里的五脏,我怎么保证在我将替生阴婆的办法告诉她后,我能安全地带着刘二妮从姜家班大院走出去?
出了院子,怎么从天水镇子溜走。
巡警队一定会愿意帮姜小姐抓两个农村来的娃。
况且,这姜家班的人都是互通的,他们知道那里的血池,知道那里飘着五个人的五脏。
我想了半天,没能想到合理可行的办法。
一切似乎回到了原点,几乎和我被囚禁在地窖时,一样,没有任何改观。
我思前想后,也想不到,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活着从这里将刘二妮带走。
我双手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不知道思考了多久,直到天蒙蒙亮,才想到了唯一的办法。
就我和姜小姐来说,我和她之间的差距很大。
没有了画尸人的那一套家伙什,没了阴债来请神降仙,我就是个普通的农村娃。
姜小姐有什么?
明面上就有白事铺的老头,裁缝铺的老板,还有那个浑身散发着死气阴气的阴三。
还有另外一个至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一直站在远处阴影中毫无存在感的人。
我甚至不知道那人是男是女。
只知道,他也是姜小姐的人。
算上姜小姐在内,这就有五个。
就算姜小姐在姜家班内的地位,远远不如那个他们口中的大爷。
但,毕竟那个人默认了姜小姐做这一切。
真要是对上了,姜家班的人帮谁,想都不用想。
我毫无胜算。
不过,姜家班并非铁板一块啊。
姜小姐和她身边的这几个人明显是不知道周家村的事情。
否则也不用在那里逼问我,我住在哪里,稍微用点脑子就能寻思出来我的住处。
那,周家村的事情是谁交代三胖子去做的?
我能不能从这件事入手呢?
周家村全村被灭的时候,我人在场,和我沾上了因果。
兜兜转转,我的目的又回到了我主动上门找姜小姐的那一晚。
我要试图将周家村全村的阴债全背在身上。
几百条人命的阴债,能博得什么阶位的仙、神来上身?
够不够用。
我闭上眼,在脑子里按照这个想法过了一遍。
缓缓睁开眼,我已经有了不成熟的想法。
我是弱势方,孤身一人,这种情况下,别说什么万全之策,只要是有十分之一的机会我都要去试一试,甚至是百分之一,千分之一。
我走到门边,推开门走了出去,安静地坐在地上,靠在门边,闭目养神等天亮。
天光放亮时,我听到了微弱的鸡叫声,声音不是由外边传来,而是在姜家班大院内。
叫过三声,前方的小路上响起了脚步声。
裁缝铺老板面色难看,眼圈泛紫地出现在了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