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好后,我就走了。
一个包裹,一个箱子。
手上提着的包裹,装着换洗的衣服。
背上的箱子装着画尸的家伙什。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要结了我和白家奶奶之间的因果。
不立堂,不烧香。
我得给它攒上三份冤魂。
这个事,我爷我爹,不能插手。
全得靠我自己。
我要自己出村子,到周围各个村子里去画尸。
长这么大,基本上都是在村子里晃悠,最远的一次就是石头村。
这次不知道要走多远,走多久。
赶着走,到了哪里,算哪里。
正好赶上三伏天,太阳晒得我后背生疼。
绕开石头村,进了山,有了树荫,才稍微好一点。
靠在树根底下,喝了口水,身后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我扭头看去。
嗖!
一支箭射了过来。
匆忙间抬手去挡,却发现箭不是奔着我来的。
我身后十几步一只兔子中了箭,窜了几下,躺地上一动不动了。
“小娃子,没吓到吧。”
树林里绕出来一个拿着弓箭的中年汉子。
快步走了过来,憨厚地挠挠头。
“没事没事。”我靠在树上,手揣进兜里,握紧了一把小刀。
出门在外,万事多小心。
这山上,兔子,袍子,野猪什么的,一直都有。
附近很多村子的人都会上山打猎。
“叔叔,你是哪个村子的?”
那中年汉子没有弯腰捡起兔子,而是直着身子用弓箭给挑了起来,回道:“小娃子,你不是这附近的啊,我是清溪村的。”
清溪村。
这地方我听我爷说过,前些年死了个人,是我爷爷去给画的脸。
这村子里人不少,算是这附近排得上号的大村。
估摸着得有个大几百户。
算是富裕点儿的。
没想到在山上转悠转悠,碰见清溪村的村民了。
本着遇到就是缘分,我决定第一站就去这了。
“叔,最近村里死人了吗?”
“啊?”
我这一问,反而是给他吓了一跳。
拎着兔子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没拿住。
“你问这干啥啊,你是哪来的?”
中年汉子刚问完,瞄了一眼我背着的箱子,恍然大悟,“你是老张家的吧,给人画脸的?”
得,也算是名声在外。
我点点头,“嗯,我这次出来就是想赚几个钱。”
“我爹和我爷以后都不接画脸的活儿了,以后十里八村有事,找我。”
“附近转一转,露个脸。”
我站起来,握着刀的手依旧没松开。
“这回事啊,年纪这么小就出来画脸了,行啊。”
“走吧,正好跟我下山,自己容易迷路了。”
一路上,中年汉子介绍了下自己,他叫王二强,家里排行老二。
话匣子打开就没合上过。
他脚不停,嘴也不停,跟我很熟悉的样子,啥都说,啥都讲。
包括他为啥不弯腰捡兔子,是常年养成的习惯。
上山容易下山难,真不是说说的。
上山最多是累,下山就险了。
足足走了得有四五个小时。
到村口的时候,都快天黑了。
清溪村不愧是大村。
远不是我们村和石头村能比的,一到晚上就没啥人在村里活动了。
我和王二强到村口的时候,一群老太太正凑在一起编箩筐呢。
还有老头,六七堆,喝点茶水,摇着扇子,聊着天。
十几个半大的孩子你追我赶,拿着树枝打来打去。
王二强带着我从村口过,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村子大归大,人多归多,但都是邻里邻居的,互相都认识。
来了个新面孔,都第一时间看出来了。
“二强子,你这上山打兔子,咋还打了个小孩回来啊?”
一个老头儿笑呵呵地调侃着。
这老头精气神挺足。
我瞅他的派头,搞不好是清溪村的村长。
王二强接了话,“村长,这小子是老张家的,画脸的老张家。”
“哎呀,画脸的老张家啊!”有个老太太心直嘴快,马上喊了出来。
这话一出,村口炸开了锅。
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的都是不咋好听的。
“咳!”
村长吭声了,“干啥呢都,之前家里人没了的时候,你们没想着请人来吗?该干啥干啥。”
“小伙子,你咋一个人来了,你爹还有你爷呢?”
“以后他们都不会出来给人画脸了。”我老老实实地答道。
稍微挺直了身子,“以后画脸的活,我接。”
村长听到这话,稍微愣了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惊讶地问道:“孩子,老张家那些东西你都学全乎了?”
我能听明白他啥意思。
画尸人除了给人画脸,还有一些阴事,也要接。
只不过,咱也不能主动去呛行。
这个年代,哪个村子里没个神婆,跳大神,看风水算命的老瞎子啥的。
就指着接这些活儿赚钱呢。
村长就是看我年纪小,觉得我没本事。
对此我也不想多解释。
只是淡淡笑了笑。
“村长,差不多就行,主要还是画脸。”
“对对对,那句话咋说的,术业有专攻,画脸画脸。”
“小小年纪,很厉害了。”
我不想多说,这话题到这也就结束了。
“来了就是客,在村子里待几天吧,也好挨家挨户都传一下,以后找师傅画脸,就得请小张师傅了。”
村长处事圆滑,场面话说的漂亮,也顺带着帮我把这次来要做的事情给定了下来。
当天晚上,我就住在了王二强家里。
他爹妈早年就死了,剩下哥三,姐妹一个。
上面有个大哥,下面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四个人都结婚了,还生了孩子。
这一大家子人盖了九间泥瓦房,共用一个院子。
王二强一家子都挺好客。
打的兔子当晚就给煲汤了。
兔子是挺肥,但毕竟是兔子,根本不够一家子人吃。
桌子上算上小孩,足足有十三个。
十三张嘴。
弄点猪油都算开荤的日子,这兔子汤绝对算是豪华了。
几个小孩都眼巴巴地盯着冒热气的兔子汤,直咽口水。
王二强地位好像不低,他不动筷子没人动。
他舀了一大碗汤,又扯了条兔腿,递到我面前。
“王叔,这咋好意思,住在这都够打扰了,这兔腿,还是给小孩吃吧。”
我转头就把兔子腿递给了王二强六七岁的小儿子。
动作是潇洒了,态度是谦虚了。
口水一个劲地往肚子里流。
这兔子腿我也想吃。
但是,我总感觉这一家子,气氛怪怪的。
好客是不假,但那是对我,他们内部好像不和。
这兔子腿,我还是别吃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