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芸与田逸风一左一右随行,脚步轻缓。
晨雾渐散,青石阶上露水未干,映出几人模糊倒影。
轮椅缓缓穿过山门,青石阶两旁古木参天,雾气缭绕间隐约可见殿宇飞檐。
石阶尽头,三清殿前,一袭白袍老者负手而立,须发如雪,眸光深邃似渊。
“江烬,你终于来了。”
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钟,震得山间雾气微微一滞。
江烬和此人有过一面之缘,正是茅山的掌教张真人。
张真人目光扫过江烬身后的众人,微微点头,随即落在江烬身上,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微光。
他缓步上前,袖袍轻拂,一股温润灵息悄然渗入江烬经脉,似在探查其神魂状态。
片刻后,他低声道。
“没想到你神魂居然伤得如此严重。”
江烬微微拱手说道。
“劳烦张真人挂心,这次前往茅山治疗,多有叨扰了。”
张真人却是摇了摇头说道。
“茅山祖训,身为掌门一生只能带一个外人进入天灵仙池中。”
“我的名额早在十年前便用掉了。”
“否则,我便亲自引你入池。”
江烬神色平静地垂首道。
“天灵仙池乃贵派重地,岂敢轻易涉足。”
张真人轻叹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枚青玉符,递向江烬。
“此符可引你入后山禁地,天灵仙池便在此处!”
“不过只能你一个人进去!”
江烬接过青玉符,指尖微凉,符中似有灵光流转。
“李乘风呢?”
江烬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张真人叹口气,很是心疼地说道。
“茅山的规矩,不容违背。”
“身为弃徒想要重回茅山,必须历经三重考验。”
“他如今正在后山接受试炼,生死未卜。若能通过,方可洗去罪名,重归师门。”
张真人目光低垂,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与惋惜。
“但他能否活着走出来,全凭天意。”
江烬握紧青玉符,指节微白,心头一沉。
他知道李乘风性情桀骜,当年触犯门规被逐,实因替同门顶罪。
如今他甘愿以身试法,回归茅山,就是为了成为茅山掌教的继承人。
只有这样,他才能让江烬进入这天灵仙池疗伤。
李乘风曾是他最信任的兄弟,如今却为了自己的伤居然落得如此境地。
一旁的林芸身形微微颤抖,显然极为担心李乘风。
她咬紧嘴唇,眼中泛起泪光,却强忍着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江烬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已如寒星般坚定。
他必须尽快恢复过来,才不会辜负李乘风的牺牲。
“虽然李乘风暂时还没有通过试炼。”
“不过情况紧急,我也可以破例一次,让你先行进入!”
张真人抬手掐诀,一道金光自指尖迸发,瞬间没入青玉符中。
“你先去吧!等李乘风通过试炼,自会前去寻找你。”
江烬点了点头,将青玉符收入怀中,转身滑动着轮椅向后山禁地方向行去。
张真人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开,林芸默默地跟在张真人身后,脚步沉重。
田逸风则带着跟随一起来的巫医门弟子们,去了客房先行休息。
轮椅碾过青石小径,江烬缓缓向后山禁地方向行去。
寒风掠过古松,发出呜咽般的呼啸。
茅山正因为发现了这处天灵仙池而兴盛千年,可也因它埋下了无数执念与牺牲的种子。
很快根据玉符的指引,江烬来到一处隐秘山谷前。雾气缭绕间,石门半掩,符文流转,透出古老而庄严的气息。
他凝视片刻,推动轮椅缓缓穿过阵法结界。
每前行一尺,玉符光晕便明亮一分,直至踏入谷中,符光骤然大盛,映得四周如梦似幻。
天灵仙池宛若一面碧玉镜,悬浮于崖台之上,水波不兴。
池畔古碑林立,刻满历代修士参悟天机的残痕,空中灵气如丝如缕,缠绕经脉,竟让江烬残损的身躯泛起微弱生机。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轻颤,仿佛有暖流自丹田升起,四肢百骸渐渐生出知觉。
同时他也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开始缓慢地颤动着。
江烬祭出宋晚晴给他的飞刀。
单手抓住飞刀的刀柄,随后飞刀带着他飞入天灵仙池上空,划出一道银弧。
江烬借力腾身,衣袂翻飞间落入池心,碧水骤然泛起涟漪,如活物般缠绕周身。
刺骨寒意瞬间侵袭神魂,又在下一息化作温润滋养,灵魂如枯河逢春,开始复苏。
原本失去知觉的双腿忽然一阵刺痛,如同万千银针扎入骨髓,江烬咬牙强忍,冷汗涔涔而下。
这痛楚却让他心中一喜,知觉正在回归。魂
魄的震颤愈发清晰,仿佛与天灵仙池产生某种共鸣,池水竟微微泛起涟漪,倒映出他残缺魂魄的虚影。
隐约间,一道古老低语自池底传来,直抵识海深处。
周围的一切渐渐地安静了下来,江烬只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沉,仿佛坠入无边暮色。
意识沉入幽深之处,江烬仿佛听见远古的呼唤在魂魄深处回荡。
那声音似曾相识,如母亲低吟,又似师尊训诫,字字如钟鸣贯耳。
江烬就这样沉浸在了声音之中。
渐渐地,那声音化作一道光,穿透识海迷雾,照亮他残缺的魂魄。
当江烬再次睁开眼,他的对面,李乘风坐在了他的对面。
李乘风似乎预感到江烬即将醒来,他淡淡一笑说道。
“你终于醒啦!”
江烬盯着李乘风许久,忽然开口。
“谢谢你,兄弟。”
李乘风摆了摆手,神色平静如水。
“咱们俩客气啥!”
“恢复得怎么样了?”
江烬站起了身,双腿重新恢复知觉,虽仍有些僵硬,但已能支撑身体。
他缓缓活动着筋骨,每一寸肌肉都在重生的痛楚与喜悦中颤抖。
江烬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掌心纹路间泛起淡淡灵光,仿佛有生命在脉络中流淌。
这灵池不单修复了他残缺的魂魄,还让他的魂魄变得更为凝实。
李乘风也站了起来,他赤膊走上前,露出满身伤疤。
江烬一愣他身上之前可没有什么伤疤,此刻却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陈旧疤痕,仿佛历经无数次生死搏杀。
李乘风淡淡道。
“嗐,这茅山的试炼还真是严酷,还好我命大!”
江烬凝视着那些伤疤,仿佛看见了李乘风在雷火中翻滚、于刀山间攀行的影子。
他低声说道。
“你受苦了。”
江烬声音微颤,眼底泛起血丝。
李乘风却轻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
“苦算什么,只要咱们兄弟俩活着,就值得!”
江烬望着他,喉头滚动,终是重重回拍一掌。
两人的掌心相击,发出一声清响,仿佛立下无言誓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