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刮擦声持续响着,直到西边天空的灰白褪尽,染上深沉的暗蓝。
光线迅速变弱,土墙的轮廓开始模糊。村民们手中的瓶罐,渐渐看不清上面的划痕了。
韩希停下脚步,站在院子中央,抬起手,往下压了压。
持续的“沙沙”、“嗤啦”声像被掐断了脖子,瞬间消失。
所有埋头刻划的脑袋都抬了起来,望向他。
“今日到此为止。”韩希开口,声音在突然安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天色已晚,明日再练。”
村民们互相看看,脸上都带着意犹未尽,但没人敢违逆先生的意思。
他们纷纷放下手中布满划痕的瓶罐和磨手的工具,站起身。
腿脚因久坐而有些发麻,有人跺了跺脚。
“多谢先生教导!”
“先生辛苦了!”
“先生,去我家用晚饭吧?婆娘炖了菜!”
“去我家!我家刚烙了饼!”
感激的话语和热情的邀请立刻包围了韩希。
几个妇人挤上前,脸上堆着笑,伸手想拉韩希的胳膊。
韩希后退半步,避开伸过来的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层拒人千里的冷淡。
“不必。”他吐出两个字,目光扫过众人,不带情绪,“我累了,需歇息。”
村民们脸上的热切笑容僵了一下,伸出的手讪讪地缩了回去。
他们互相看看,眼中虽有失望,但更多的是敬畏。
先生教了一天,累了是应该的。
他们不该打扰先生休息。
“是是是,先生快歇息!”
“我们不打扰先生了!”
“先生好好歇着,明儿个我们再来!”
人群说着客气话,开始收拾地上的瓶罐碎片,或者抱起自己分到的、划满“一”、“二”、“十”的瓶罐,慢慢退出村长的院子。
喧闹很快散去,院子恢复了空旷和安静,只留下墙角堆着的那些备用瓶罐,以及满地细碎的陶土和瓦砾粉末。
村长走过来,想说什么。
韩希没看他,径直转身,走向自己暂住的那间低矮的偏屋。
他推开木门,走了进去,反手就将门板合拢。
门闩随即落下。
屋子里很暗,只有门缝和窗棂缝隙里透进一丝微弱的、属于外面灶火的余光。
屋内陈设简单:
一张铺着干草的土炕,
一张三条腿的破木桌(另一条腿用石块垫着),
墙角堆着些不知用途的破烂杂物。
几个豁口的粗陶碗,半截断裂的扁担,一捆散乱的麻绳,一个漏底的破箩筐。
韩希没有点灯。
他站在门后,一动不动。
耳朵竖起,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动静。
村长在院子里踱了两步,似乎叹了口气,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主屋方向。
接着是远处村民家关门闩窗的声音,隐约的说话声,最后都归于沉寂。
只有夜风吹过屋顶茅草,发出单调的“呜呜”声。
确认外面再无人迹和声响,韩希才移动脚步。
他没有走向土炕,而是走到屋子中央。
他抬起脚,用脚尖将地上散落的一块小石子踢到门板底下,卡住门缝底部。
又走到唯一的、糊着厚厚草纸的小窗边,侧耳听了听窗外,然后伸出两根手指,极其缓慢、无声地将窗纸捅破一个米粒大的小孔。
一只眼睛凑上去,透过小孔观察外面。
院子里空荡荡,只有月光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影子。
远处土坯房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只只沉睡的眼睛。
监视解除。
韩希收回目光,转身,视线落在那堆墙角杂物上。
他走过去,蹲下。
没有犹豫,伸出手,抓起一个豁口的粗陶碗。
碗很粗糙,边缘布满崩口。
他手指用力。
“啪!”
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刺耳。
粗陶碗在他手中碎裂成几块,掉落在泥地上。
【获得:粗糙的陶片 x 3】
一行冰冷的、只有他能看到的细小光字,在碎裂的碗上方一闪而逝,随即消失。
同时,三块比地上碎片更小、边缘更不规则的暗黄色陶片,凭空出现在他摊开的左掌心。
韩希盯着掌心的陶片,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他将陶片丢在地上,发出“嗒、嗒”轻响。
又伸手拿起另一个更破旧的碗。
“啪嚓!”
再次碎裂。
【获得:劣质的陶土 x 1】
一小撮灰褐色的、带着潮气的泥土,出现在他掌心。
韩希捻了捻这撮泥土,随手甩掉。
目光移向那半截断裂的扁担。
他抓住扁担一头,抬起膝盖,猛地往下一磕!
“咔嚓!”
本就断裂的扁担彻底断成两截短木棍。
【获得:干燥的木屑 x 1】
一小把细碎的、浅黄色的木屑出现在掌心。
接着,他抓起那捆散乱的麻绳。双手用力,向外猛扯!
“嘶啦…嘣!”
几股麻绳被生生扯断。
【获得:断裂的麻纤维 x若干】
一小撮灰白色、纠缠的短纤维出现在掌心。
最后,他拿起那个漏底的破箩筐。
这箩筐用细竹篾编成,底部破了个大洞。
韩希双手抓住筐沿,手臂肌肉绷紧,用力向两边撕扯!
“嘎吱…嘣!嘣!嘣!”
竹篾纷纷断裂。
整个箩筐被他撕扯成一堆散乱的竹篾条。
【获得:脆弱的竹篾 x 7】
七根长短不一的细竹篾条出现在他摊开的手掌上。
韩希松开手,竹篾条哗啦掉落在脚下那堆碎裂的杂物上。
他低头看着这一地狼藉:陶片、陶土、木屑、麻纤维、竹篾……全是些毫无价值的破烂。
他打破的东西是破烂,掉落的,也是更破烂的“材料”。
屋子里只剩下他平稳的呼吸声。
没有失望,也没有兴奋。
那张在阴影里的脸,如同石刻。
掉落物机制,确认生效。
概率触发,物品关联本体。
价值?目前看来,趋近于无。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是系统展示规则的第一步。就像那“一”、“二”、“十”的笔画。
他直起身,准备清理一下地上的碎片。
就在他抬脚,准备将一块较大的陶片踢到墙角时——
【滴!核心协议激活!】
【新手引导阶段评估完成。宿主适应度:优。】
【开始发布主线任务节点。】
【任务名称:行者无疆!】
【任务内容:宿主需依靠自身脚力,连续移动,累计距离达到一百里。(当前进度:0/100里)】
【任务奖励:成功解锁核心游戏机制——‘进度条’可视化及算法库(基础版)。】
【警告:移动中断超过一刻钟,或借助外力(车马舟船、他人背负、非本体飞行等)行进,当前进度清零。】
【备注:行路本身,亦是淬炼。】
一百里?
韩希的动作顿住了。
抬起的脚悬在半空,脚下是那块等待被踢开的陶片。
他缓缓放下脚,没有踢开陶片。
目光垂下,落在自己那双穿着破烂草鞋的脚上。
草鞋磨损严重,露出里面同样布满老茧和伤痕的脚趾。
这双脚,支撑着这具刚刚脱离濒死虚弱、却依旧孱弱不堪的凡胎肉身。
一百里,对这个世界的凡人脚夫来说,或许不算遥不可及,但也绝非易事。
对他这具身体而言,更是巨大的负担。
肌肉会酸痛,脚底会磨破,体力会耗尽。
韩希的嘴角,在浓重的阴影里,无声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弧度冰冷,带着一种洞悉规则后的漠然,以及一丝被挑战激起的、近乎本能的凶悍。
进度条…可视化…核心机制…
他需要这个。
淬炼?那就淬炼。
他抬起头,视线仿佛穿透了低矮的屋顶和厚厚的土墙,投向外面那片被深沉夜色笼罩的、未知而广阔的天地。
一百里,就从脚下这片贫瘠的土地开始。
系统面板上,冰冷的数字悄然浮现:
【任务:行者无疆!进度:0/100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