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希离开石洼村,走上向南的土路。
太阳挂在东边,不算烈。
他步子迈得稳,速度不快,节省体力。
背上行囊的重量压着肩膀,腰间的硬木棍随着步伐轻磕大腿。
【路径记录中…距石洼村:12里…】
脚下的土路渐渐模糊,被荒草侵蚀。
四周是低矮的丘陵,稀稀拉拉长着些耐旱的灌木。
风吹过,带起干燥的尘土。
他估算着时间和脚程,按老猎人的图,天黑前要找到能过夜的地方。
前方,一个破败的影子出现在路边山坡下。
是座废弃的驿站。
土墙塌了几处,露出里面的木架。
屋顶的瓦片掉了大半,剩下些残破的椽子支棱着,像枯死的兽骨。
大门歪斜地敞着,黑洞洞的。
韩希脚步没停,打算直接绕过。
这种地方,荒凉破败,最容易藏污纳垢。
“哎!那位小哥!等等!”
一个粗犷的男人声音突然从驿站门口传来。
韩希顿住脚,转头看去。
一个穿着脏旧皮坎肩、胡子拉碴的壮实汉子从门洞里探出半个身子,脸上堆着笑,朝他用力挥手:
“小哥!赶路的吧?日头毒,进来歇歇脚!刚打了只肥兔子,正烤着呢!香得很!”
韩希没动,目光扫过汉子和他身后黑洞洞的门洞。
“不用。”他吐出两个字,准备继续走。
“哎呀,客气啥!”
汉子几步从门洞里跨出来,身后紧跟着钻出两个半大少年,长得一模一样,穿着打补丁的短褂。
他俩跑得飞快,一左一右冲到韩希身边,不由分说就拽住他的胳膊往驿站拖。
“阿爹叫你进去歇歇!”左边少年笑嘻嘻地说。
“就是就是,烤兔子可香了!”右边少年用力拉。
韩希眉头一皱。
这两个少年力气不小,抓得很紧。
他手臂肌肉绷紧,本能地想甩开,但忍住了。
硬甩,会暴露他此刻恢复的力量,也可能立刻翻脸。
他扫了一眼意识里的系统:
【路径记录暂停…距石洼村:42里…缓冲倒计时:14分37秒…】
系统记录路径需要他持续移动,停下超过一刻钟,之前的进度会清零。
他需要尽快脱身。
“进来吧进来吧!”
汉子也走到跟前,蒲扇般的大手热情地拍在韩希另一边肩膀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推着他往驿站里走。
韩希被三人半推半拉,进了驿站大门。
一股混合着柴火烟、烤肉油脂和浓重灰尘霉变的气味扑面而来。
驿站里面比外面看起来更破败。
正厅还算完整,地上铺着些干草。
角落里燃着一小堆篝火,火苗舔 舐着一根穿着剥皮野兔的木棍,油脂滴落,发出“滋啦”声,香气弥漫。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裙、挽着发髻的妇人正蹲在火堆旁,用小刀麻利地削着树枝做签子。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露出一张温和带笑的脸:
“当家的,请到客人了?快请坐!走了远路,累坏了吧?”
“坐坐坐!”
汉子把韩希按在篝火边一堆看起来还算厚实的干草铺上。
那两个少年也挨着韩希坐下,脸上带着天真的好奇。
妇人放下手里的树枝和小刀,拿起旁边一块粗糙的麦饼,走到韩希面前,递过来:
“小哥,先垫垫肚子。兔子肉马上就好,烤得焦黄流油呢!”
她笑容温婉。
韩希没接饼。
他盘腿坐在草铺上,背脊挺直,目光沉静地扫过这“一家四口”。
汉子在火堆旁坐下,翻动着烤兔,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妇人见他没接饼,也不恼,把饼放在他脚边干净的草叶上,
转身又回到火堆旁,拿起刚才那柄小刀,开始处理兔子身上烤得半熟的肉块。
她的动作吸引了韩希的注意。
刀光闪动,快得有些晃眼。
小刀精准地切入烤兔的腿肉 缝隙,轻轻一划,一整块连着皮的肉就被完整地剔了下来,筋肉分离,干净利落。
切口平滑得如同尺子划过。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农妇该有的刀法。
更像是……庖丁解牛,或者……处理过很多“东西”的手。
韩希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下移,落到紧挨着他坐的两个少年手上。
他们正兴奋地看着烤兔,搓着手。
就在左边少年抬手擦了下嘴角时,韩希瞥见了他指甲缝里。
几点暗红色的、尚未干透的细小痕迹。新鲜血渍。
右边少年下意识挠了挠脖子,指甲缝里也有同样的暗红。
【滴!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非自然生命体征…分析中…】
几乎同时,一丝极其微弱、带着铁锈腥气的“叮…当…”声,从脚下深处传来。
很轻,像是沉重的铁链拖过石板地。声音来自地窖。
韩希的心猛地一沉。
所有看似“热情”的细节瞬间被冰冷的线串起来:
强行拉人、精准的刀法、少年指甲缝里的血、地窖的铁链声、系统警告的“非自然生命体征”……
这不是热情,是陷阱。
驿站里弥漫的烤肉香,此刻闻起来也带上了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腥气。
汉子撕下一条烤得焦黄冒油的兔腿,递向韩希,笑容憨厚:“来!小哥,趁热!香着呢!”
妇人切好的一碟薄薄兔肉片也递了过来,肉片在火光下泛着油光。
韩希没看肉,也没看递肉的手。
他抬起眼,目光直接对上汉子带着笑意的眼睛,声音平得像一块冰:“谢了。我不饿。赶路要紧。”
驿站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汉子脸上的笑容僵住。
妇人递肉的手停在半空。
两个少年脸上的好奇和兴奋也消失了,直勾勾地盯着韩希,眼神空洞。
“呵呵……”
汉子喉咙里挤出干涩的笑声,脸上的憨厚像劣质的泥壳一样剥落,露出底下一种空洞的、非人的僵硬,
“小哥……客气啥……吃了肉……才有力气……赶路啊……”
他拿着兔腿的手又往前送了送。
“我说,不用。”
韩希重复,身体肌肉悄然绷紧,手垂在身侧,离腰间的硬木棍只有半寸。
“不识抬举!”汉子脸上的假笑彻底消失,只剩下木然的冰冷。
他手里的兔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哐!哐!哐当——!”
驿站那两扇歪斜的木门猛地向内合拢,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腐朽的门栓像被无形的手推动,自动横插到位!
同一时间,墙壁高处几扇破败的窗棂外,不知何时堆叠起来的碎石和烂木头轰然坍塌,将窗口彻底堵死!尘土簌簌落下。
篝火的光线被骤然压缩,整个驿站大厅陷入一种昏暗、压抑的半明半暗之中。
只有火堆还在噼啪燃烧,映照着“一家四口”瞬间变得毫无表情、如同木偶般的脸。
他们的眼神失去了最后一点活人的光彩,只剩下一种空洞的、粘稠的恶意。
“嘻嘻嘻……”
两个少年同时咧开嘴,发出尖锐而怪异的笑声,嘴角几乎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
指甲缝里的暗红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妇人缓缓站起身,手里那柄沾着油脂的小刀垂在身侧,刀尖反射着一点跳动的火苗。
她脸上那温婉的笑容扭曲成一个僵硬的、充满怨毒的弧度。
汉子也站起来,高大的身躯堵在韩希和门口之间。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咔吧咔吧”的骨节错位声。
他的声音变得嘶哑空洞,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
“肉……不吃……那就……留下……当柴烧吧……”
脚下深处,那“叮当…当啷…”的铁链拖曳声,陡然变得密集、清晰起来,
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正顺着地窖的石阶,一步一步,往上爬。
一股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寒意,如同实质的潮水,从地板的缝隙里弥漫上来,瞬间充斥了整个封闭的驿站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