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宫内,太后胸膛剧烈起伏,手里还捏着那张薄油布。
“好!好一个顾砚之!”太后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随即又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哈哈哈...天助哀家!真是天助哀家!”
她猛地从凤榻上站起,眼中迸射出狂喜光芒。
“他竟真敢藐视圣旨,擅离皇陵!简直是自寻死路!”她声音尖利刺耳,
“陆靖琪!给哀家滚进来!将都察院还有宗正寺的那几个人和安亲王都给哀家叫来,要快!”
不过半盏茶功夫,陆靖琪一身深紫常服,与两位同样神色凝重的官员一同被引入内殿。
“都看看!”太后将那张油布拍在桌案上,力道之大,震得案上笔架都跳了一下。
几人连忙凑近细看,脸色瞬间剧变。
“擅离皇陵!藐视圣意!此乃大不敬!更是欺君罔上!陛下金口玉言罚他思过,他竟敢阳奉阴违,视圣旨如无物!”
安亲王萧启年近五旬,须发花白,此刻声音中都有些因激动而发颤:“何止!皇陵乃先帝英灵安息之地,神圣不可侵犯!他顾砚之奉旨思过,却擅离职守,此乃对先帝大不敬!其心可诛!太后娘娘,此乃天赐良机,定要将其彻底钉死!”
陆靖琪没有立刻说话,他上前一步,拿起那张油布,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娘娘...看来明日金殿之上,您就能除掉顾砚之这个心腹大患了。”
太后抬眸看向都察院的刘墉,“明日早朝,你就弹劾他顾砚之藐视圣旨,擅离思过之地,图谋不轨。让满朝文武都看看,他顾砚之是何等目无君父!”
“下官明白!”刘墉躬身。
“王爷,”陆靖琪接下太后的话茬,看向安亲王,“您是宗室长辈,就提及他对先帝亦是对皇陵英灵不敬!”
安亲王点头,“陆侍郎放心!本王知道该怎么说!定要让陛下知晓,此獠不除,我萧氏江山危矣!”
太后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缓缓坐回凤榻,“很好,发动所有力量,明日早朝,附议弹劾的官员,越多越好!哀家倒要看看,陛下这次还能如何包庇他!”
......
翌日,金銮殿。
萧承煜目光缓缓扫过阶下众臣。
他的视线在几个眼观鼻鼻观心的重臣脸上略作停留。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徐公公尖细的声音响起。
话音刚落——
“臣!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刘墉!有本启奏!参劾当朝首辅顾砚之,藐视圣意,欺君罔上,图谋不轨!”
刘墉举起手中早已备好的奏本。
萧承煜搭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淡淡道:“哦?刘爱卿所参何事?细细奏来。”
“陛下!”刘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痛心疾首,
“顾砚之身受皇恩,陛下念其破获王雍鸣巨案虽有微功,然其擅行替身,欺瞒圣听之大罪,天理难容!陛下宽仁,仅罚其皇陵思过三月,已是法外开恩!然此人非但不知悔改,反生怨望,竟视陛下圣旨如无物!”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臣收到消息,顾砚之早已于数日前秘密擅离皇陵禁地!还留一替身假作抄经姿态,掩人耳目!此等行径,置陛下天威于何地!”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控诉道:“陛下!顾砚之身负金锏,权势滔天,本已惹人侧目!王雍鸣一案,牵连甚广,手段酷烈,朝野早有非议!如今他戴罪之身,不思闭门悔过,反而行踪诡秘,潜踪匿迹!臣斗胆叩问,他意欲何为?是否因手握重权,便生不臣之心?是否欲效王雍鸣故事,行那倾覆社稷之举!”
“老臣附议!”刘墉话音未落,安亲王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安亲王颤巍巍地出列,对着御座深深一揖,老泪纵横:
“陛下,皇陵乃先帝龙眠安息之地,庄严肃穆,不容亵渎!顾砚之奉旨思过,本应心怀敬畏,日夜抄经祈福,以慰先帝在天之灵!可他竟敢以替身亵渎,此乃对先帝大不敬!老臣每每思及先帝音容,心如刀绞!顾砚之如此狂悖,若不严惩,何以告慰先帝?何以震慑天下不臣之心?老臣泣血恳请陛下,即刻下旨,捉拿顾砚之回京,明正典刑!”
“臣附议!”
“臣亦附议!顾砚之恃宠而骄,目无君父,其心可诛!”
陆靖琪暗中联络的十几名官员如同早就准备好的一般,齐刷刷出列跪倒,附议声此起彼伏。
那些尚未表态的官员,面面相觑,一时竟无人出声反驳。
不知过了多久,跪在地上的一干官员的额角都开始渗出冷汗,萧承煜才缓缓抬起手。
“顾卿远在皇陵,”萧承煜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朕还尚且不知消息,你们倒是一个比一个灵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阶下跪倒一片的官员,缓缓吐出几个字:
“此事,容后再议。”
“退朝——!”
徐公公的声音适时响起。
下一秒皇帝已霍然起身,大步离去。
跪在原地的几人,脸上狂喜还未褪尽,就已经僵住,眼底只剩下错愕与一丝隐隐的不安。
陛下这反应...究竟是何意?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以惊人的速度席卷了整个京都。
“听说了吗?顾首辅...被弹劾了!罪名是擅离皇陵,欺君罔上!”
“我的天!真的假的?陛下不是罚他在皇陵思过吗?他真敢跑?”
“都察院刘大人和安亲王在金殿上带头参的!说得有鼻子有眼!好些大官都跟着附议,喊打喊杀呢!”
“完了完了...这下真是要掉脑袋了!”
......
教坊司窗外的芭蕉叶被骤起的秋风吹得哗啦作响。
沈清霜听到消息也猛地怔住。
擅离皇陵?被当朝弹劾?
不可能!
以她对顾砚之的了解,他绝非如此莽撞之人!他既接了思过的旨意,若无万不得已,绝不会做出这等授人以柄的事情!
除非...
除非他追查的东西,已经干系重大到了刻不容缓,必须他亲自出手的地步!
“容后再议...”沈清霜喃喃重复着。
萧承煜这是沉默还是震怒?
她下意识攥紧了腰间的玉佩,顾砚之你究竟在哪?又在追查什么?
......
云州地界。
这座边城最大的客栈之中,后院的一间上房内,烛火在风中摇曳着。
一个身着半旧藕荷色棉布衣裙的妇人,正抬手欲要将房门推开,看清房间内情形时,立刻顿在原地。
房间内,静静立着一道身影。
正是此刻本该在皇陵思过的顾砚之!
妇人立刻后退了半步,下一瞬身后两道人影,悄无声息地堵住了她所有退路。
“周夫人,”顾砚之抬眸看向门口的人,“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周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
“夫人手中之物,还有夫人这些年隐姓埋名,远遁云州所做的一切...”他微微一顿,“也该有个了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