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霜小心翼翼地将信笺贴身藏好,将《本草纲目》放回原位,又迅速整理好散落的书册残页,仿佛从未发现过什么。
做完这一切,她心头那股沉甸甸的紧迫感却丝毫未减。宫闱秘事,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她需要立刻见到顾砚之。
夜色已深,沈府重归宁静。
沈清霜换上一身不起眼的深色衣裙,悄然从角门溜出,直奔顾府。
顾府门房对沈清霜的到来没有阻拦,反而主动告知了顾砚之的去处。
沈清霜熟门熟路地向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虚掩着,透出暖黄的光。
沈清霜正要敲门,里面影七低沉的禀报声清晰地传了出来:
“...大人,我们安插在宫内的暗桩,这几日来相继暴毙。手法干净,线索全断,清理的速度...太快了。”
屋内陷入一片沉默。
良久,书房内才响起顾砚之带着疲惫的声音,
“知道了,太后断尾求生,也在警告我们。她宫中经营多年,根基深厚,想拔除她的爪牙非一朝一夕之事。
传令下去,剩余暗桩全部转入静默,不得妄动,保全自身为上。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宫中查证竟如此艰难...
周显死了,线索似乎又断了,而太后的反扑如此凌厉...
她压下情绪,抬手轻轻叩响了门扉。
“进来。”顾砚之的声音传来。
影七见沈清霜进来,立刻识趣地垂首行礼,无声地退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烛光下,顾砚之坐在书案后,眉宇间带着连轴转的倦色。
他看到沈清霜深夜前来,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关切,
“怎么了,可是有急事?”
沈清霜走到书案前,没有寒暄,直接拿出那张贴身藏好的金粟笺,递了过去:“我在整理父亲书房时,在《本草纲目》书页夹层中发现的。”
顾砚之接过信笺,目光迅速扫过上面记的内容。
“沈相...竟通晓如此深奥的药理?”他抬眼看向沈清霜,“此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沈清霜摇头:“只有我,父亲这爱好,连兄长都未必清楚详情。这本《本草纲目》混杂在诸多藏书里,若非我恰好整理到,也发现不了。”
“好。”顾砚之神色极其严肃,立刻将手中的信笺毫不犹豫地烧掉。
“你!”沈清霜下意识想阻止,却被顾砚之抬手制止。
“这东西不能留!沈相通晓医理,一旦被外人知晓,尤其是被太后知晓沈相当年曾起疑并留下记录,便是杀身之祸!”
火焰吞噬了最后一点纸张,化作一小撮灰烬飘落在书案上。
“记住我的话,沈相通晓药理和你今夜所见的这张纸,要永远烂在肚子里,对任何人都绝不可再提,只当从未发现过。”
沈清霜看着书案上的那点灰烬,郑重点头:“我明白轻重。”
顾砚之看着沈清霜略显苍白的脸,缓了缓语气:“宫中暗桩被拔除,线索暂时受阻,但周显之死和他身上的秘密,太后同样寝食难安。
她越是清洗得狠,越说明她心虚。我们并非全无机会。你先回府,安心陪伴沈相,朝堂之事,我自有计较。”
沈清霜心知此刻再担忧也无用,只能点头。
她正要告辞,顾砚之又道:“沈相刚脱囹圄,朝局未稳,你与陆靖琪虽已和离,但陆家与太后关系匪浅,近日务必深居简出,多加小心。”
“嗯。”沈清霜应下。
......
几日后,金銮殿。
沈万亭身着簇新的紫袍玉带,重新站在了朝堂之上,他虽面容清癯,但腰背挺直,目光沉凝,那份久居上位的威仪并未有所磨灭。
就在朝议进行到尾声,气氛稍缓之际。
殿外突然传来徐公公略显急促的通传声:
“陛下!漠北使臣巴图,殿外求见!”
“漠北使臣?”萧承煜眉头微蹙。
漠北王庭新老王位更迭的消息昨日才传至京都,这新王拓跋泽一上位便遣使前来,透着一股子不寻常的意味。
“宣。”
“宣——漠北使臣巴图觐见——!”
洪亮的通传声在殿内回荡。
殿门大开,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逆着光,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巴图!
他身着漠北贵族特有的华丽服饰,头戴貂尾帽,一双铜铃大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傲慢。
他环视金殿一周,目光在沈家父子身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最后才敷衍地朝着御座方向,右手抚胸,微微躬身,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漠北王帐下,百夫长巴图,奉我拓跋泽大王之命,特来拜见冀朝皇帝陛下!”
“使者远来辛苦。”萧承煜声音平静,“不知拓跋泽大王遣使前来,所为何事?”
巴图直起身,昂着头,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口吻:“我王拓跋泽,英明神武,雄踞漠北!为永固两国邦谊,化解旧日兵戈误会。”
他故意加重了误会二字,目光挑衅地扫过沈知修,“特命本使前来,求娶贵国沈万亭之女沈清霜,为我漠北王后!”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什么?!”
“和亲?指名道姓要沈相之女?”
“沈相女儿不是才刚和离...”
“漠北新王这是何意?羞辱吗?”
议论声瞬间炸开。
谁不知道沈家与漠北的恩怨?沈家军镇守玉门关多年,与漠北大小战役无数。
如今,漠北新王拓跋泽竟点名要沈清霜去做王后?这哪里是和亲,分明是赤/裸裸的羞辱!
沈知修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猛地踏前一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几乎要怒吼出声!
“知修!”一声低沉的轻喝响起。
沈万亭虽同样面色铁青,但他一只手已不动声色地按在了儿子紧握的拳头上,力道沉稳。
他微微摇头,眼神示意:不可妄动,御前失仪是大忌,更会给对方落下口实。
沈知修硬生生将冲到嘴边的怒吼咽了回去,只是那喷火般的目光,死死钉在巴图那张得意洋洋的脸上,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吏部一个老迈的侍郎颤巍巍地出列,对着萧承煜躬身道:“陛下,这漠北新王初立,愿求娶贵女以示友好,此乃邦交之礼。
若能以一人之姻缘,换得北疆安宁,免动刀兵,黎民免遭涂炭,或许未尝不是一件功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