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镇的夜晚肃静。
除了偶尔从走廊尽头传来抽泣之声。
这一晚,全镇干部都没有回家休息。
连夜准备明天吊唁的相关事宜。
宋秋实呆呆看着窗外那轮明月,希望明月能寄托他的哀思。
柳澜在身后给他披上一件外套。
遮住了深夜的凉意。
突然他感到胃子剧烈疼痛。
柳澜看见他脸色发白,立刻扶住他。
焦急问道:“您怎么了?”
宋秋实捂着胃,缓了一会儿。
“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
“还是喊医生过来看看吧?”
柳澜转身就准备去叫医生。
但被宋秋实拦了下来。
“不用,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你去看看刘副主任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县政府办也在通宵加班,刘靖金在现场协助马山镇准备明天吊唁。
“我还是陪着你。”
柳澜没有听他安排,给他倒了一杯热开水。
“宋县,你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饭,多半是胃痉挛了。”
柳澜从口袋里掏出一瓶木糖醇。
倒出两粒递给他。
他将木糖醇放进口中,咀嚼一会儿,顿时感觉好受了不少。
“我去给你找点吃的吧?”
宋秋实直起身子,摆摆手,“不用了。”
“身体要紧啊!”
柳澜起身准备去找吃的。
他突然没控制住,怒道:“我说了不用,大家都在忙,我吃什么吃。”
柳澜矗立在原地,被他突来的严厉惊住了。
冰冷的脸上瞬间滑落两颗泪珠。
自柳澜当他联络员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对柳澜发脾气。
平日里,柳澜工作认真,经常陪他熬更守夜,从无怨言。
作为一名女同志,他心里还是对柳澜很认可。
所以一直都是表扬,从未有过责骂。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宋秋实心里乱糟糟的。
看着柳澜委屈的脸庞,宋秋实也有些后悔。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
说道:“我出去看看靖金他们准备的情况。”
在这里他也待不住。
刚走到院外,身后传来脚步声。
柳澜提着包包跟了上来。
“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
宋秋实点点头,于是和柳澜来到镇政府门口。
马怀北同志吊唁场地选在镇政府外马路上。
这段路灯火通明,到处都是人影。
不过现场情况,还是让他感到震撼。
“马山镇百姓自发前来帮忙,估计再有两三个小时就能完成了。”
刘靖金向他介绍着眼前场景。
有拿木头的,有制作花圈的,也有在旁边烧火做饭的。
现场没有任何人说话,只有各种器具响动的声音。
这一幕让宋秋实尤为感动。
台阶上一位老大爷正在制作一件奇怪的东西。
宋秋实好奇的走上前去,坐在老大爷身旁。
“这做的是什么?”
老大爷也姓马,马山镇扎纸盒的手艺人,人们都叫他马爷。
“这是红枣糕。”
红枣糕?
眼前东西只用竹子搭成一个框架。
四四方方,只糊了一面纸,还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为何做这么大的红枣糕?”
柳澜先声问道。
马爷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你们……”
“我们是县上的干部。”宋秋实笑着回道。
“哦,县里的领导。难得你们这么晚还下来送马镇长一程。”
马爷放下手中扎纸,点燃旱烟,缓缓说道:
去年,马镇长带着镇上工作人员来家里送水。
松香村三十余户村民,马镇上带人一早上便送完水,到我家里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
当时几人满脸疲惫,忙活了大早上都没吃上一口热饭。
家里老太婆准备给大家下碗面条,可马镇长死活不让。
说他们送完,还要去下一个村。
临走时,他们其中一个干部肚子咕咕作响,老太婆拿出前几天做的红枣糕。
马镇长接过红枣糕就这水车里的水搭着一起吃。这种东西,像我们这种庄稼汉吃,还吃的惯。
没想到马镇长却吃的津津有味。
他还说这是他吃过最好的东西。
然后几人就开着车离去。
后来,我到厨房里吃了剩下的红枣糕,又硬还有些变味。
我与老婆子心里又悔又气。
所以,我想给他做一个大大的红枣糕,希望他能吃到……
马爷说着,老泪从眼角流出。
“马镇长是个好官,可惜……好人总是命不长。”
听了马爷讲了这段关于马怀北吃红枣糕的故事,宋秋实眼角再次红润。
“马爷,他一定能吃到你做的新鲜的红枣糕。”
站起身来,宋秋实想到那句名言——一切为民者,则 民心向之。
马怀民一心为了马山镇百姓,百姓们也将他高高托举。
宋秋实自问,与马怀民比,他还差的很远。
随着几声鸡鸣,天空渐渐放亮。
曾书记连夜派人到南溪县做了一张马怀民的黑白照片,端端正正挂在搭建的台上。
所有人都望着那张照片,默默站在原地,一句话都不说。
“宋县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宋秋实收回眼神,侧脸看向曾秀国书记,“让大家先吃饭。”
忙了整个通宵,镇干部以及自发帮忙的群众虽然个个毫无疲态,但宋秋实心里清楚,大家伙都是靠意志坚持着。
马路上搭着几口锅。
由于帮忙群众过多,所以镇上社区就安排人就地搭锅做饭。
“宋县长,你也到政府食堂吃点。”
曾秀国在他耳边说道。
宋秋实摇摇头,对着柳澜说道:“到食堂拿两个空碗,我们就在外面吃。”
他们来到锅旁边,大锅里面是白米稀饭,旁边木板上放着几个蒸笼,里面是白面馒头。
一位中年妇女站在锅前,帮着大家打稀饭,拿馒头。
而在她旁边堆着几个桶,里面装满用过的水。
而在旁边地上,宋秋实竟然没有发现地上有洒水的痕迹。
“这些水,你们还要提回去吗?”
宋秋实指着旁边水桶问道。
“嗯,能吃的水太金贵了。马镇长为了给我们打井死了,这些水都是他用命换来的。”
听到这话,宋秋实将伸出去的碗收了回来,转身离去。
柳澜在身后不断叫他,他也没停下脚步。
这碗饭他实在吃不下去。
离开人群,宋秋实来到公路尽头的田野旁,蹲着点燃一支烟。
而在不远处,柳澜伫立在原地,鼻尖酸软,眼眶泪水流过脸颊。
……
许久。
柳澜来到他身旁,低声提醒。
“书记、区长到了。”
宋秋实蹲的腿有些发麻,在柳澜搀扶下才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