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帐内,伊卜拉欣、萨拉玛和穆塔希尔三人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
刚刚敲定以这个小仆役为敲门砖、不惜代价也要撬开张公子宝库的计划时,沉重的帐帘就在这时被猛地掀开。
一股夜风卷着寒意涌入,也带进了商队护卫长拉希德那高大健硕、眉头紧锁的身影。
一见到帐子里这几个人都好好的转过头看着他,他这才放下按着的弯刀。
拉希德是每日里睡得最早的,也是醒的最早的,因为他每日都需要盯着放哨的守夜人。
一醒来来到主帐里发现伊卜拉欣不在,地上躺着一个伤员,他还以为商队被劫了呢。
拉希德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三人脸上尚未褪去的激动与狂热,最后落在伊卜拉欣身上。
最后,他沉声问道:
“伊卜拉欣,外面那个浑身是血的汉人是怎么回事?
阿和让我加强警戒,说可能有麻烦?到底发生了什么?”
伊卜拉欣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尽量用简洁的语言,将如何“捡到”役夫、役夫的身份、以及他透露的关于贡品建盏必须销毁、御贡祭器只能封存的“惊天秘密”快速说了一遍。
这途中,穆塔希尔还不断的添油加醋,就像是他真的看到了那些宝贝一样。
然而,拉希德听完,眉头非但没有舒展,反而锁得更紧。
他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手掌按在腰间的银鞘弯刀上。
他常年行走在危机四伏的商路上,对危险和陷阱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因此所有股用过他做护卫长的大家,都称呼他如同野兽一样的先辈。
“太巧了!”
拉希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警惕,他环视三人,目光锐利。
这么多年行走大漠,他相信的只有腰间的箭,和手里的刀。
目光扫过被巨大的财富冲昏了脑子的三人,拉希德沉声道:
“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我们白天刚被那些砸碎的建盏勾起好奇,晚上你穆塔希尔‘恰好’就捡到一个被打得半死、又‘恰好’是张公子库房内仆、还‘恰好’知道这么多核心秘密的人?
你们不觉得……这就像安拉在沙漠中为我们指引的清泉,甘甜得让人害怕吗?”
他向前一步,踏在众人当中,看着几个人不以为意的表情,语气更加凝重起来:
“别忘了那个役夫是被人丢出来的!
他说的话,谁能证明?
万一……他是那位张公子故意放出来的诱饵呢?
故意告诉我们他库房里有无价之宝,引我们上钩?
别忘了白天那个力士的可怕!还有张公子那深不可测的手段!万一这是个陷阱……”
“陷阱?”
穆塔希尔此刻完全被巨大的利益前景冲昏了头脑,对拉希德的担忧嗤之以鼻。
他拍了拍拉希德的肩膀。
“拉希德!我的老伙计!你太过多疑了!
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由一连串的巧合构成的!
安拉的安排,谁能说得清?至于那役夫的话是真是假……”
说到这里,他眼中闪烁着商人特有的精明光芒,刚才的炙热瞬间褪去了个干净。
他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不需要知道他讲的故事是真是假!我们只需要看东西!
只要明天张公子肯拿出那些建盏,肯拿出哪怕一件他所说的御贡祭器!只要东西是真的!只要那金彩是真的!只要那真金白银的纹饰是真的!那它就值我们付出任何代价!
故事再玄奇,东西假不了!
真金白银掺进去烧出来的东西,能骗得了我们的眼睛吗?”
萨拉玛也立刻点头附和,她湛蓝的眼眸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芒:
“拉希德,穆塔希尔说得对!关键是看货!
而且,那役夫提到的宫廷规矩,尤其是关于御贡祭器‘毁器不祥’、必须封存的说法,绝对符合大周严苛到恐怖的律法传统!”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对大周律法的敬畏。
作为一个通译,她除了要会各国方言,最重要的,就是对各国律法也要有了解。
“你们可能不清楚,在大周,伪造贡品、私藏御器、尤其是涉及祭天告祖这种国之大事,那是最最严重的罪行!
一旦被发现,不仅仅是偷窃者本人要被凌迟处死,更要株连九族!九族!你们明白吗?”
她伸出白皙的手指,给这几个眼神中充满了清澈愚蠢的外乡人一一数道:
“父族四,分别是父、祖父、曾祖父、高祖。
母族三,分别是母、外祖父、外曾祖父。
妻族二,也就是妻父、妻祖父!”
说到这,她自己都打了个哆嗦。
光是说,她都觉得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所有沾亲带故的人,甚至包括嫁出去的姑姑、姨母一家,统统都要杀头!一个不留!这种恐怖的刑罚,在大周被称之为‘诛九族’!”
萨拉玛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肯定:
“那个役夫,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库房杂役!
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他敢编造这种涉及‘诛九族’大罪的谎言来骗我们吗?
他就不怕我们转头把他告发了?
他编这种谎话,对他自己有任何好处吗?
没有!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他说的,只能是真的!张公子库房里那些东西的来历和禁忌,绝对假不了!”
拉希德被萨拉玛这番关于“诛九族”的详细解释和逻辑推论说得一时语塞。
大周律法之严酷,他也有所耳闻,但“诛九族”这种牵连之广、惩罚之惨烈的酷刑,还是让他感到一阵心悸。
好家伙,怎么一句话连人家爷爷奶奶都要杀啊?
如果那个仆役所言非虚,那这些东西背后牵扯的干系确实大得吓人,似乎也反向印证了其真实性。
但他心中那根警惕的弦并未完全放松,只是皱着眉头,换了一个更现实的切入点:
“就算东西是真的,价值连城……可我们带来的钱,够吗?”
他看向伊卜拉欣。
“他库房里可能堆着九百多只贡品建盏,还有无价的御贡!
我们的现在的钱,加上所有香料、宝石、皮毛,恐怕连他库房的冰山一角都买不下来!我们拿什么去交易?
空口许诺吗?张公子会信?”
此话一出,瞬间屋子内又沉寂起来。
对呀!
他们,钱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