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山风卷过福兰镇后山的垭口,刮得人脸颊生疼。
但是张永春不疼,他脸上带着墨镜。
老屁沟那黝黑曲折的山道像一条巨蟒,阴森森地盘踞在众人眼前。
张永春勒住马缰,铝合金甲叶在稀薄的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微光。
“怪不得叫这个名啊,像啊,很像啊!”
他眯着眼,望向半山腰那片被枯枝败叶和嶙峋怪石掩映的阴影深处,眉头锁得死紧。
真的确实和那条缝很像。
“李小棍。”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审慎的叫过一旁的李小棍。
“你确定是这?
那狗二眼的老窝,真在这鸟不拉屎的屁沟里?”
昨日里剿匪的戾气尚未散尽,李家洼的血腥味还萦绕在鼻尖。
今天回去得给这帮人洗洗盔甲了。
而一旁的李小棍闻言赶紧向前半步,身上那套胳膊带白杠的秋季校服在山风里鼓荡,衬得他精悍的身形越发剽悍。
他用力点头,黝黑的脸上满是笃定:
“错不了,东家!就是老屁沟!”
说着,他指着上下,目光囧囧。
“那狗二眼盘踞这儿少说七八年了!
山下几个遭过灾的庄子逃过来的山民,提起这痔疮寨,提起狗二眼这名字,牙根都恨得痒痒!”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山里人对于匪徒特有的敬畏。
“每一个来的人都说这厮本事大得很,神出鬼没,连镇上卢监镇那等人物,平日里都不敢轻易招惹他。
总是由得他时不时大摇大摆进镇子里晃荡!
端的是一方恶霸!”
“哦?”
张永春鼻腔里哼出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倒是来了点兴趣。
卢时元那老狐狸都不敢惹?那这伙人的本事相当大啊!
乱世之中,能活成地头蛇的,没点真本事和狠辣手段,他是不信的。
李家洼那伙吃人的畜生给他敲响了警钟,这世道,人皮底下裹着什么豺狼心肠,谁也说不准。
所以,他必须擂响鼓,用重锤!
张永春一挥手,后边的几名山民跨步上前。
然后,解开了身后的背囊。
咔咔咔几下子。
八张闪烁着寒光的军弩被搭在了手里!
张永春冷哼一声。
我倒要看看你这个狗二眼,是什么英雄豪杰!
顶不顶得住我这大威力猎熊弩!
家伙准备完了,就该侦查了。
“何白牛!”他头也不回地低喝一声。
“在!”身后传来一声沉稳的应答。
膀大腰圆的何白牛和王墩子两个壮汉,立刻吭哧吭哧地抬着一个裹着厚厚油布、四四方方的沉重木箱挤上前来。
箱盖掀开,露出里面填充的柔软草絮,正中央稳稳嵌着一个造型奇特、线条流畅的黑色方匣子,旁边还躺着一个巴掌大小、布满按钮和摇杆的古怪物件。
众人好奇的目光瞬间黏了过去。
护商队员们伸长了脖子,山民出身的汉子们更是瞪大了眼。
这东西他们来的时候,就被东家千叮咛万嘱咐的小心放在牛车上拉了过来。
他们还以为这是什么宝贝呢。
结果现在一看,这黑乎乎的铁疙瘩,瞧着既不像弓弩,也不像刀枪,是啥玩意儿?
而张永春则是转过身,探身小心翼翼地将那布满按钮的遥控器取出,又轻手轻脚地捧出那个黑色匣子。
他手指在遥控器侧面一个隐蔽的凹槽里一拨。
“嗡——!”
一阵低沉而富有力量的蜂鸣陡然响起,打破了山间的死寂。
在几十双眼睛惊愕的注视下,那黑色匣子顶部的盖板无声滑开,一架巴掌大小、通体黝黑、形如怪鸟、旋翼飞速旋转的奇异造物,稳稳地从匣中升腾而起!
“老天爷!”
“飞…飞起来了!”
“东家,东家的风筝活了!”
惊呼声瞬间炸开,人群一阵骚动。
若非是平日里张永春库库给他们做工作,还给他们加以严格的训练,这群人早就乱起来了。
就这,有几个胆小的山民护商队员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手按在了腰间的螺纹钢鞭上。
看向那悬停在张永春头顶三尺、发出持续嗡鸣的“怪鸟”,眼神里充满了原始的敬畏和恐惧。
飞这种东西,在这些农民和山民看来,那简直是神仙才能有的本事啊。
而张永春稳稳托着遥控器,指尖在摇杆上轻轻拨动,那“怪鸟”灵巧地一个侧滑,悬停在众人前方。
他拧开小蜜蜂,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下了骚动:
“慌什么?没见过世面!
此乃墨家不传之秘,机关鸢!
探敌情、查路径,如臂使指。
比你们那两条腿翻山越岭强出百倍!”
“墨家?” 护商队里有人茫然重复。
墨家是什么玩意,墨斗他们知道。
横木匠出身的何白牛倒是眼睛一亮,恍然大悟般一拍大腿,粗声粗气地给周围人“解惑”起来:
“嗨!墨家啊!
俺听俺们木匠行里的老辈儿讲过!
那也是干俺们这木匠活儿的祖宗!
当年跟俺们祖师爷鲁班爷斗法来着!
就是…就是没斗赢!
手艺传下来的不多!”
他语气里带着点同行相轻的理所当然。
众人闻言,虽然对什么墨家鲁班依旧半懂不懂,但“木匠祖宗”、“跟鲁班斗法”这几个词,瞬间给那嗡嗡作响的“机关鸢”蒙上了一层神秘而“合理”的色彩。
别的不懂,鲁班爷他们还是懂的。
哦,原来是木匠祖师爷鲁班爷爷的对头做的神物!
惊疑的目光渐渐变成了惊奇和探究,纷纷仰头,敬畏地看着那悬停的黑色小点。
张永春也没打算跟这帮人扯淡,拇指在遥控器屏幕上一划。
瞬间屏幕亮起,呈现出下方山林的俯瞰画面,有些模糊晃动,但足以分辨地形。
他之前还以为是老娘买的无人机便宜,现在才知道,是因为没有卫星,定位只能依靠遥控器。
因此,他不敢折腾的太远。
专注地盯着屏幕,张永春手指微动,操控着无人机如同真正的猎鹰一般行动起来。
无人机悄无声息地沿着陡峭的山势向上攀升、滑翔,镜头俯瞰着下方犬牙交错的山石和林木。
然后,张永春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说好的大山寨呢?
说好的恶匪狂徒呢?
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