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钱庄门口,当马丑娃真的抱着一匹光鲜亮丽的苏杭锦缎,满脸喜气、甚至带着点恍惚地从店里走出来时,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骚动!
从众效应这东西很神奇,你不得不信。
“真的!真的给了!”
“快看!那锦缎!成色真好!”
“我的天爷,存钱真送啊!”
“三十两就得一匹缎子?这……这……”
巨大的诱 惑赤 裸裸地摆在眼前,人群顿时像茅厕里的苍蝇一样,哄一下炸开了锅。
有好几个原本就心痒难耐的人,当即就要转身往家跑,去取积攒的银钱。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迟疑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警惕。
“王老五!
你疯了不成?急什么!
谁知道刚才那人是不是他们自家请来的?
故意做戏给咱们看呢!你就这么把血汗钱送进去?”
说话的是旁边站着看了许久的长工刘大升,他一把拉住一个正要冲出去的熟人,低声道:
“你攒点钱可不容易,莫不要被骗去了!”
“骗去”二字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不少人头脑发热的冲动。
是啊,这年头虽然不像后世有电信诈骗,但是蜂麻燕雀却已经一个不少了。
各种骗 局花样百出,做戏做全套的也不少见。
万一这马丑娃就是钱庄雇来演戏的呢?
众人刚刚迈出的脚步又迟疑地缩了回来,互相看着,眼神里重新充满了怀疑和观望。
茶摊上的陈维建等人见状,嘴角也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笑意。
然而,这僵持的观望并未持续多久。
这一切都被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头包蓝巾,气喘吁吁地挤开人群跑了过来的妇人打乱了。
那妇人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沉甸甸的旧布包,径直冲到刘大升面前,急声道:
“当家的!钱!钱都拿来了!咱家这些年攒下的,都在这里了!”
刘大升见状,哪里还顾得上刚才自己说的“托儿”的怀疑?
他一把抢过布包,另一只手拉住媳妇,大吼一声:
“让开!都让开!我要存钱!”
说罢,他竟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拉着媳妇,抱着钱袋,如同蛮牛般撞开身前犹豫的人群,一头扎进了万古钱庄的大门!
这一幕发生得极其突然而真实。
刘大升夫妇那急切又充满渴望的神情,还有他浑家手里那沉甸甸的布包。
加上夫妻俩好像去治疗不孕不育一样,那不顾一切的冲动,根本不像演戏!
门外的人群彻底愣住了,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哗然和骂声:
“刘大升!你个王八蛋!刚才还说人是托儿!”
“无耻!太无耻了!自己跑去存了!”
“快!快回家拿钱!去晚了厚礼让别人抢光了!”
“娘的!等等我!”
怀疑的堤坝瞬间被真实的贪婪和从众心理冲垮。
人群彻底疯狂了,惊呼声、叫骂声、催促声响成一片。
无数人调头就往家跑,要去取来毕生的积蓄。更多的人则生怕落后,拼命往钱庄门口挤去,场面一时几乎失控。
此时的万古钱庄门口,才真正变得门庭若市,水泄不通。
对面茶摊上的陈维建、朱胖子等一众掌柜,看得目瞪口呆。
朱胖子抹了把汗,喃喃道:
“疯了……都疯了……”
陈维建缓缓摇头,语气带着一丝冷嘲和笃定:
“利令智昏,古来如此。
看着吧,这般往外撒钱,我看这‘万古’钱庄,离黄铺歇业不远矣。”
这时,朱胖子眼尖,看到抱着锦缎、正喜滋滋想要挤出去的马丑娃,顿时想起一桩事,提高声音喝道:
“马丑娃!你过来!”
马丑娃闻声一看是朱掌柜,吓了一跳,赶紧抱着锦缎挤过来,赔着笑道:
“朱掌柜,您叫我?”
朱胖子可是他的大供货商啊。
而朱胖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行啊,马丑娃,欠着我铺子里三贯钱的盐钱、醋钱迟迟不结,倒是有闲钱存进这新开的钱庄?
你这账,打算什么时候清啊?”
马丑娃脸上笑容一僵,连忙道:
“哎哟,朱掌柜您别生气!
明天!就明天!
我明天一早就去把这钱取出来,连本带利……不不,连本带欠账,一并给您送去!绝不敢耽搁!”
他脑子里现在还在想着那贴息的事情呢。
“明天?”
朱胖子冷哼一声,目光却落在了他怀里那匹锦缎上,话锋一转:
“取钱倒不必那么急。
你且把你得的这匹锦缎拿来,让我们几个瞧瞧成色。若真是好货,你那点欠账,宽限几日也无妨。”
马丑娃一听,喜出望外,赶紧小心翼翼地将那匹锦缎递了上去:
“您瞧瞧!您几位都给瞧瞧!
绝对是上好的锦缎!”
朱胖子接过锦缎,和陈维建等其他几位掌柜就着茶摊的桌子,仔细翻看抚 摸起来。
这布料摊开,一看就能看出来,色泽鲜艳,图案繁复。
旁边一位专营成衣铺的李掌柜看得最是仔细,他反复摩 挲着缎面,又对着光看了看织法和印染,脸上渐渐露出惊异之色:
“咦?这锦缎,虽非最上等的纯丝,但这手感竟也如此顺滑异常?
莫不是哪家换了织机制出来的?
而且你们看这图案勾勒,线条清晰,颜色过渡也自然,绝非寻常劣货。
看这工艺和纹样,倒像是蜀锦的路数……只是……”
他顿了顿,手指捻着布料,疑惑道:
“只是不知为何,这料子摸上去,比寻常蜀锦似乎更……更清凉爽滑一些?
真是怪事……
不过,就凭这手感和品相,若拿去市面售卖,一匹卖上三十五六两银子,绝对有人抢着要!”
马丑娃一听,更是心花怒放,仿佛已经看到白花花的银子,连连鞠躬:
“多谢李掌柜美言!多谢李掌柜!”
他欢天喜地地接过那匹被一众掌柜验明“正身”的锦缎,仿佛抱着个金娃娃,小心翼翼地挤开人群走了。
茶摊上,几位掌柜沉默了片刻,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朱胖子嘿嘿干笑两声:
“倒是……有点意思。”
李掌柜若有所思地看着对面依旧火爆的钱庄门口:
“这东家,手笔不小,也不知这料子从何而来……”
陈维建端起已经凉透的粗茶喝了一口,淡淡道:“虚火而已,看他能烧几时。诸位,陈某铺子里还有些杂事,就先告辞了。”
“啊,对对,我也有点事。”
“同去同去。”
几位掌柜仿佛突然都想起了要紧事,纷纷起身,作鸟兽散。
而片刻之后,几家商铺的伙计在门口纷纷碰了面。
“老何,你也来了啊!”
“啊,对,老孙,你们掌柜的也说让你们来存钱啊。”
“是啊,我们掌柜也是,还告诉我们了,一个人存三十两,不许多存。”
一帮伙计们纷纷摇头。
真是的,扯什么淡呢。
就不能自己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