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外城,万古钱庄对面的茶摊老板很闹心。
本来他这里俨然成了各位掌柜们观察“敌情”的固定据点,应该是挺赚钱的。
但是架不住这帮看着家财万贯的老板,一个个抠而逼之的要死啊!
好几个人就点了一壶几文的粗茶,今天这个更厉害,干脆连茶叶都自己带着,就花两文钱买了壶开水。
而桌上的陈维建自然是听不见老板的腹揣,他刚呷了一口寡淡的茶水,便见朱老板腆着肚子,笑呵呵地走了过来:
“哟,陈掌柜,真巧啊,您也在呢?”
陈维建放下茶碗,脸上堆起同样虚伪的跟路边淀粉肠含肉量一样的笑容:
“是啊是啊,朱老板,真是巧了。
闲着无事,过来瞧瞧热闹。”
而他话音未落,昨日那几位相熟的掌柜也仿佛约好了一般,陆续踱步而来。
一帮人面面相觑,彼此打着哈哈,心照不宣地围坐一桌。
各家的伙计昨天晚上回去都报告了,大家都知道所有人都去薅羊毛了,也就没那么尴尬。
一帮人围着一张桌子,在茶摊老板鄙夷你们不是人的目光中,眼睛却都不约而同地瞟向对面那家人声鼎沸的钱庄。
就在这时,万古钱庄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所有目光都聚焦过去。
只见一名穿着青缎坎肩的小厮站到门前台阶上,提高了嗓门喊道:
“各位储户听真!
今日办理兑款业务的,请到这边领取号票!
凭票办理,依序兑付,今日保证所有前来兑款者,都能兑付清楚!
今日只办理储蓄业务的,无需领票,可直接入内办理!”
这话一出,人群先是一静,大家就准备去排队。
但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队伍随即炸开了锅!
“排队?这是何道理!
钱庄兑钱还要排队领票?这可是闻所未闻!
那可是我们的钱!”
这玩意就是从众效应,有一个开始喊,剩下就立刻有人带头高声叫嚷起来:
“凭什么排队?老子存钱的时候可没让排队!”
“就是!现在取钱倒要排队了?是不是没钱了想拖着?”
“我看你们就是不想给!想卷了我们的钱跑了吧!”
“对!开门!直接兑钱!少耍花样!”
恐慌和怀疑的情绪迅速蔓延,人群开始向前拥挤,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茶摊上的掌柜们互相交换着眼神,嘴角噙着笑,一副“果然如此,看你怎么收场”的表情。
就在这混乱之际,只听钱庄内一声如同炸雷般的暴喝响起:
“何人胆敢在此喧哗闹事!”
声落人至,只见全副披挂、腰佩横刀、一脸凶悍煞气的王墩子大步从门内跨出。
铜铃般的眼睛恶狠狠地扫视着躁动的人群,射出闪电般的机敏。
他声若洪钟,噗叽啪一声压过了所有嘈杂:
“我家主子乃是太学郭恩郭山长的亲传门生!
更是陛下亲封的爵爷!
堂堂爵爷,饱读圣贤书,胸怀经纬之才,岂会贪图尔等这点蝇头小利?!
再有无端喧闹、恶意滋事者,休怪某家手中横刀不认人!”
这一番话,先是抬出了当世大儒、太学山长郭恩的名头,又点明了皇封爵位的身份,最后以武力威慑。
这三板斧下来,效果立竿见影。
尤其是人群中那几个叫得最凶、明显有意带头起哄的人,一听到“郭山长门生”、“皇封县男”这几个字就已经害怕了。
而又见王墩子那副沙场悍卒的架势,顿时气短,眼神闪烁。
至于其中最开始带头那个,更是悄无声息地缩起脖子,挤出人群,溜之大吉。
而这领头的一走,剩下的多是些普通百姓,被王墩子的气势和主家的名头镇住,又听说“保证兑付”,骚动很快平息下来。
人们虽然依旧忐忑,但还是开始犹犹豫豫地排队领取号票。
对面的茶摊上,陈维建看着这一幕,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茶摊老板这个心疼啊,你就花了两文钱,还要敲我的桌子。
而他却若有所思道:
“太学……郭山长的门生?
最近这太学,似乎格外活跃啊。
先是出了那《太学文萃》,闹得满城风雨;
接着又开办了许多书亭,售卖蒙书;如今,连这钱庄……”
一旁蹭了好几碗茶喝的肚子都哗啦哗啦响的朱老板立刻接话:
“谁说不是呢!
某家附近也新开了一家太学的书亭,生意看着还不赖。”
成衣铺的李掌柜捻着胡须,疑惑道:
“这太学……乃清净育才之地,如今又是出书,又是开铺,现在更是涉足这银钱之事……
莫非,郭山长真要变革太学,又要一如当初,令其行那商贾之事了?”
几位掌柜议论纷纷,都对太学近来一连串的“商业化”举动感到不解和好奇。
而此时,在万古钱庄内,马丑娃凭借灵活的身手,早早领到了靠前的号票。
他捏着那两张轻飘飘的票子,心里七上八下地挤到柜台前,迫不及待地将票子递了进去,声音发干:
“俺……俺兑钱!活契的那三十两!”
柜台后的伙计面无表情地接过票子,核验无误,抬头问道:
“客官,兑付银子,还是铜钱?”
“铜钱!俺要铜钱!”
马丑娃赶紧道。
沉甸甸的铜钱拿到手里,那才最实在。
别看他存的是铜钱,但是对于他们来说,银子还真不如铜钱实在。
大周的第一顺位货币,还得是铜钱。
而伙计点点头,转身从身后的钱柜里数出足足六贯沉甸甸的“当十”大钱,放在一杆大秤上过了一下重量确认无误,然后费力地搬上柜台。
“您的三十两银子,折合铜钱六十贯,请您点验清楚。”
看着眼前堆得小山一样、黄澄澄的六串大钱,马丑娃的眼睛都直了。
他伸出手指摸了摸冰凉的铜钱,又掂了掂那沉甸甸的分量,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噗通”一声落回了肚子里。
钱是真的!真的给兑了!一分不少!
巨大的安心感过后,一个更加强烈的念头突然从他心里冒了出来:
这万古钱庄,有太学山长和爵爷的背景,说话算话,真的给兑钱……
那……那他们说的“死契”贴息,一年十两变十二两,岂不是也是真的?
自己昨天只要了匹缎子,要是当时存个“死契”……明年这时候,岂不是能白白多得六两银子?
贪念再次压倒了一切。
马丑娃看着那六贯钱,眼神变得火热起来。
而这个想法,不仅在他这里,反而在几乎所有领到了钱的人心中都冒了出来。
要不要,再存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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