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外,太学山长郭恩那处并不起眼的别业书房内,此刻正上演着一出“尊师重道”的感人戏码。
“师父!恩师!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张永春毫无形象地扑倒在地,双臂死死抱住郭恩那条粗壮的腿。
别说,这老登看着跟张三丰一样,身材也差不多。
不知道是不是平时吃肉喝酒随心所欲,这身板是真的结实。
张永春搂大腿都好悬没有搂住,费劲巴拉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
“那辽国萧广老贼,分明是要把一盆臭不可闻的屎盆子扣在您宝贝徒弟我头上!
他这是要离间天家,断送我大好前程,其心可诛啊!
您得为徒弟做主啊!”
郭恩看着自己的锦袍上没抹的东一道西一道的,更是气得胡须直抖。
可就算使劲想把腿抽回来,奈何张永春拿出了当初端唐清婉的力气,抱得死紧。
任凭他怎么甩都甩不下去,只能一边蹬腿一边骂道:
“滚起来!成何体统!
老夫看你就是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人家给你扣屎盆子?
我看你是明知那是狗屎还非要往上凑!
给老夫松开!
有你这么个徒弟,老夫至少得少活十年!”
郭恩心里也是感叹。
打了半辈子雁,又当了半辈子雁,最后还是被雁啄了眼。
这小混蛋怎么不是人起来比老夫还王八蛋呢?
“师父您不能这么说啊!”
张永春一听这话抱得更紧了,哭得更加情真意切。
“徒弟我死了事小,可咱们大周可就少了一根擎天白玉 柱、架海紫金梁啊!
您老人家为国举贤,总不能举完了又眼看着贤才被杀吧?
这岂不是自毁长城?”
“我呸!老夫那是为国举‘闲’!
举了你这么个闲得发慌只会惹是生非的祸害!”
郭恩气得差点背过气,终于猛一用力,只听嗤啦一声,总算把腿抽了回来,嫌弃地掸了掸袍角。
“没救了!等死吧!老夫还有事,没空跟你在这儿胡缠!”
说着老登就要甩袖离开。
而眼看郭恩真要甩袖走人,张永春一个骨碌爬起来,再次拦住去路。
此时他在郭恩腿上蹭干净了的一张脸上哪还有半点眼泪,只剩谄媚的笑容,看着跟推销保健品一样:
“别啊师父!
师父留步!
徒弟……徒弟其实已经想好了一个将功折罪、顺便还能扬我国威的法子!
就差您老人家帮忙牵个头了!”
郭恩脚步一顿,浑浊的老眼里精芒一闪,斜睨着他:
“哦?狗肚子里终于憋出点正经玩意了?
说来听听,又是什么馊主意?”
他就知道,这小兔崽子不会无的放矢,肯定是揣好了主意前来的。
张永春立刻凑上前,压低声音道:
“徒弟想请师父您老人家,帮忙牵个线,让鸿胪寺的官员行个方便,容我……见一见眼下正在汴京的各国使节。”
郭恩闻言,花白的眉毛顿时挑了起来。
他这个做官水平在这摆着,脑袋一转就想到了张永春的主意,轻轻点头。
“以多制少?把水搅浑?
你这是让辽使私下见你这件事,混在一堆使节都见过的消息里,就显得不那么扎眼了?
倒是有点小聪明。”
“师父明鉴!什么都瞒不过您老人家!”
听着郭恩的赞叹,张永春立刻送上马屁,熟练地转到郭恩身后,替他捶起背来。
“还请师父务必帮这个忙!”
郭恩享受般地眯了眯眼,哼了一声:
“哼,联络鸿胪寺这点事,对老夫来说倒也不难。
现今的鸿胪寺卿,算起来还是你的师兄。
不过……”
说着,他话锋一转
“你这算计,还是想得浅了,有个大大的不妥。”
张永春手上动作不停,连忙虚心求教:
“还请师长示下!”
郭恩享受着张永春从正经技师那里学来的松骨十八手,慢条斯理地道:
“你能想到要见各国使节,这路子不算错。
但不能是你主动去鸿胪寺见他们,得像那辽使萧广一样,得让他们‘主动’来见你。
这里面的差别,你可明白?”
张永春眼珠一转,故作懵懂:
“这……不都是见吗?有何不同?还请师父点拨。”
“少在老夫面前装傻充愣!”
郭恩知道他这是装糊涂,笑骂一句,解释道。
“那辽使是主动私下访你,若其他使节也是你主动去见的,在陛下看来,性质皆是你私下结交外臣,并无区别。
反而会坐实了你心思活络,怀有不臣。
因此必须让他们也‘主动’来寻你,情形才与辽使一般,方能显出你并非刻意结交。
如此,反而是声名在外,引得万邦来朝,这才显得你是一片公心,甚至是为国扬威!”
张永春一脸的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师父高见!徒弟愚钝!
那……如何能让各国使节主动来见我呢?徒弟这小小县男,恐怕没那么大脸面。”
“光靠你自然不行。”
郭恩捋须沉吟。
“所以,此次接待诸国使节,你不能一个人。
必须得有一位宫中之人,最好是陛下身边的近侍,甚至是……一位有分量的宗室在场,以为见证。”
张永春顿时苦了一张脸,看着跟赌狗翻本失败一样:
“师父,您这就为难徒弟了。
徒弟职卑位浅,哪请得动宫里的贵人啊?更别说陛下身边的近臣了……”
郭恩摆摆手,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样:
“此事你不必忧心,老夫自有计较。
宗室之中,倒有一位性子活泼又颇得圣心的,或许可以说动。只是……”
他神色转为严肃,看向张永春:
“只是,此事非同小可,牵涉外交国体,更关乎圣心天意。
老夫能为你牵线搭桥,但具体如何应对,分寸如何拿捏,皆在你自身。
你须知一个不慎,便是弄巧成拙,引火烧身!你可明白?”
张永春收敛了嬉笑,郑重拱手:“徒弟明白!必谨遵师父教诲,小心行事,绝不辜负师父一片回护之心!”
“但愿如此。”
郭恩深深看了他一眼,挥挥手。
“滚蛋吧。等老夫消息。”
张永春赶紧应了一声,转身出门。
郭恩看着他离开,叹了口气,脸上却笑了笑。
“好个小……”
一边说,一边伸手往腰上摸去。
然后,郭恩的表情就凝固了。
片刻之后,老头跳脚的跟叫人咬了脚趾盖一样。
“小王八蛋!”
“老夫的横玉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