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升的镇监府内宅内，先前被柳升一番“豪言壮语”暂时安抚住的小妾、侍妾和歌伎们，此刻都聚在晴娘的房里。

　　一群莺莺燕燕如同受惊的雀鸟，也就是晴娘没走，要不然现在早就吓跑了。

　　晴娘强作镇定，寻思着当初床上的样子，模仿着柳升的语气，安抚着众人：

　　“姐妹们莫要再惊慌了！

　　老爷是何等人物？

　　定然早有安排！

　　他此刻必是去调遣精兵强将了！

　　只待老爷率军杀回，外面那些不知死活的乱兵，还不是土鸡瓦狗，顷刻间便能灰飞烟灭！

　　到时候，咱们依旧安享富贵，什么都不用怕！”

　　几个心思活络、善于奉承的侍妾闻言，也赶紧顺着她的话说，试图驱散心中的恐惧：

　　“姐姐说的是！老爷定然不会抛下我们的！”

　　“还是晴姐姐沉得住气，有主母风范呢！”

　　“就是就是！等这事儿过去了，晴姐姐就是掌印夫人了，我们姐妹以后可都要仰仗姐姐照拂了呢！”

　　羊群效应这玩意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晴娘被这番奉承说得心头熨帖，仿佛那“掌印夫人”的宝座已经触手可及，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得意和憧憬，摆了摆手，故作大方道：

　　“放心！都是自家姐妹，等我……等老爷将我扶正，定然不会忘了诸位妹妹的好处，少不了你们的富贵！”

　　当然，富贵眼见是不可能了。

　　因为她这边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

　　“乱兵进来啦——！快跑啊——！”

　　紧接着，她们所在的房门被“哐当”一声猛地从外面撞开！

　　不过进来的却不是预想中的乱兵，而是一群面目狰狞、眼泛红光的家丁、院公！

　　这群人如同见了有虾仁的稀屎般的疯狗般冲了进来，不再是平日里低眉顺眼的奴才相，脸上充满了贪婪和逃命的疯狂！

　　想不到啥样的吧，你就想想凌晨超市促销抢鸡蛋的老头老太太。

　　哎，就那样。

　　而晴娘心中骇然，强撑着厉声喝道：“你们干什么？！放肆！谁让你们进来的？！老爷马上就带兵回来了，你们想造反吗？！”

　　一个冲在前面的家丁闻言，非但不怕，反而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狞笑道：

　　“呸！还做梦呢！你那好老爷早就从后门跑得没影了！乱兵已经从前门杀进来了！再不跑，等着给柳升陪葬吗？！”

　　话音未落，这群昔日唯唯诺诺的下人，如同蝗虫过境般，开始疯狂抢夺屋内所有值钱的东西！

　　金银器皿、玉器摆件、绫罗绸缎……甚至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盒，但凡是能拿走的，都被他们粗暴地塞进怀里、揣进包袱。

　　一个侍妾见自己心爱的一支金簪被抢，下意识地上前想夺回来。

　　结果却被一个粗壮的院公反手狠狠一推，顺势抓住她头上的另一支金钗，连带着一缕乌黑的头发，硬生生给拽了下来！

　　那侍妾疼得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头皮渗出血丝，瞬间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不过片刻功夫，第一波冲进来的家奴院公，已将晴娘房内能搬动的细软洗劫一空，然后如同来时一般，发一声喊，夺门而出，冲向府内其他地方，继续他们的疯狂掠夺。

　　而留在房内的女眷们，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

　　她们身上的金银首饰大多在刚才的混乱中被抢走或扯落，衣衫被撕扯得凌乱不堪，个个披头散发，脸上泪痕交错，哪还有半分平日里的娇媚模样？

　　她们如同无头苍蝇般围拢到晴娘身边，哭喊着：

　　“晴姐姐！我们该怎么办啊！”

　　“老爷……老爷真的跑了么？”

　　“呜呜……我的镯子，我的耳坠……都没了……”

　　晴娘看着眼前这群哭成泪人、状若疯婆的“姐妹”，心中也是惊骇欲绝。

　　但柳升那句“掌印夫人”的许诺如同魔咒般支撑着她。

　　她强压下翻涌的恐惧，嘴唇哆嗦着，还在试图维持秩序：

　　“别……别怕！老爷……老爷定是去搬救兵了！他……他不会骗我的！我们再等等……”

　　然而，她自我安慰的话语还未说完，第二波人又冲了进来！

　　当然，这一批多是些平日里在府中做粗 重活计的下人。

　　上了年纪的花匠、浑身油污的厨子、赶车喂马的马奴，他们动作慢了些。

　　这进来一看，值钱的物件早已被前一波人扫荡干净，顿时气得骂骂咧咧。

　　就在这时，一个满脸横肉、身上还带着马厩腥臊气的老马奴，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扫过屋内这群虽然狼狈不堪、却依旧能看出昔日娇媚容颜、此刻正瑟瑟发抖抱成一团的女人们。

　　瞬间，长期被压抑的卑贱与眼前绝境带来的疯狂，混合成一股邪火，猛地冲上了他的脑门！

　　他咧开满口黄牙，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对着身后的粗汉们叫道：

　　“弟兄们！他娘的好东西都让那帮崽子抢光了！

　　横竖今天是个死！

　　老子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尝过这等娇娘子的滋味呢！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 流！

　　这些现成的娘们，不就是给咱们准备的露水夫妻吗？！还等什么？！”

这番话如同点燃了炸药桶！

　　这群平日里被视作蝼蚁、压抑着原始欲 望的糙汉，在死亡恐惧和贪婪的双重刺激下，彻底撕掉了人性的外衣，露出了野兽般的狰狞！

　　他们发一声喊，红着眼睛，如同饿狼扑食般，朝着那些惊恐万状的女人们扑了过去！粗暴地撕扯着她们本已凌乱的衣衫！

　　“啊——！”

　　“放开我！”

　　“救命啊！”

　　女人们发出凄厉绝望的尖叫和哭喊，挣扎着，却如同狂风中的柳絮，无力反抗。

晴娘看着这如同地狱般的场景，吓得魂飞魄散，兀自强撑着最后一点身份带来的虚妄尊严，尖声叫道：

　　“住手！你们这些狗奴才！我……我们是老爷的妾室！你们敢……啊——！”

　　她话未说完，那个煽风点火的老马奴已经冲到了她面前，扬起粗糙肮脏的手，狠狠一巴掌扇在她娇 嫩的脸上！

　　“啪！”

　　晴娘被打得眼冒金星，半边脸颊瞬间肿起。

晴娘顿时被这一巴掌从自己掌印夫人的梦里被抽到了现实。

梦里的金冠玉匣都没了，只有一个拎着马鞭的老丑奴正在盯着她。

如狼似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