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中午,这时候的冬日阳光已经不想早上晚上那么冷了,还带着些许暖意。
照在了密桑的皮袍身上,让他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看着眼前这座大城,密桑眼泪都要下来了。
太不容易了!
他这一路跟着铁鹞子们过来,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应该是在春分前后,慢慢到了就行。
但是这些铁鹞子可是当兵的。
他们那行进起来,是真的不管密桑的死活的。
还想坐马车?想屁吃,给我骑马去!
这一路上,密桑的屁股都疼炸了。
终于,可算是见到了福兰镇的大门了,一瞬间密桑只觉得自己像是到了天堂一样。
终于不用磨屁股了!
“宝保多吃统领,那便是福兰镇了。”
伸手指着福兰镇,密桑笑的像个一百七十多斤的孩子。
而他身后的队伍前方,一个面容精悍、皮肤粗糙黝黑的壮汉闻言勒住了马。
他摘下头上那一顶拿来冒充送人的范阳笠毡帽,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此时的宝保多吃没空理会密桑的话了,因为他正死死盯着前方那座在冬日原野上突兀耸立的城池轮廓。
看着这座无比巨大的城池,宝保多吃的瞳孔深处难以抑制地闪过一丝震惊。
从小他伴随在大王身边,因此他也并非第一次踏足大周边境。
可他的记忆中,北地边境多是些土墙矮垒的军堡,或是些勉强成聚的破败小镇。
何曾见过如此规整、高大、隐隐透着肃杀之气的城池?
大周有这般强大的武力,当年又为何要在居庸关外和大辽和谈呢?
眼前的这座城墙明显是经过大规模修葺加固的,那青灰色的砖石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城墙顶上,各种各样的箭楼、马面一应俱全。
在城头上依稀可见巡逻兵士的身影和手里兵器那闪动的寒光。
就连城门楼也格外壮观,虽然不算极度巍峨,却也飞檐斗拱,挂着崭新的匾额。
“这便是……福兰镇?”
再张嘴时,宝保多吃忽然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带着沙哑起来。
而密桑闻言转过头去看着福兰镇的大城,此刻脸上也带着感慨。
他也很好奇,走的时候明明是一座小城,为何现在竟然是一座如此巍峨的大城?
“正是,宝保侍卫长。
这里便是福兰镇,张永春张将军的驻跸之地。”
“你上次来时,这城池便是这般……这般模样?”
宝保多吃一偏头,看着密桑。
密桑却只能苦笑着摇头。
“非也。
上次我来时,此地虽比寻常边镇齐整些,但也远不如今日。
而且,那时城外尚有零星流民,城墙也多有破损,何来这般……气象?
没想到,短短数月,竟有天翻地覆之变。
这位张将军,果然非同一般。”
然而他这边话还未说完,前方城门方向,一队顶盔贯甲步伐整齐的兵士,已经走了过来。
“嗯?!”
宝保多吃目光陡然一凝。
身为李元昊的侍卫长,他对于“精兵”有着近乎本能的敏锐。
眼前这些士兵,虽然铠甲制式与他熟悉的西夏铁骑不同,也不像他之前见过的大周军队。
但那行进间无声的默契、挺直的腰背、沉稳的步伐,尤其是那整齐地队列。
最关键的是,他们见到了自己这支队伍,还敢迎上来!
这无不昭示着这是一支训练有素、见过血的劲旅!
绝非寻常厢军或民壮可比!
本能的的,宝保多吃的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的弯刀刀柄,浑身肌肉微微绷紧,如同嗅到危险的猎豹。
而他身后跟随的十几名伪装成商队护卫的西夏精锐,也立刻察觉首领的戒备,纷纷做出防御姿态。
一个个手按武器,眼神变得锐利如加藤老师。
而对面带队巡逻的军官,正是何木生。
他也早已注意到了这队风尘仆仆却隐隐透着彪悍之气的“商队”。
待走近些,看到被众人隐隐护在中间、做商人打扮的密桑时,何木生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
此人看着有几分面熟啊。
而双方距离拉近到二十步时,气氛已变得有些微妙的对峙。
何木生轻轻抬起右手,身后的巡逻队士兵几乎在同一瞬间停步,动作整齐划一,顺着腰间伸手一抹。
“唰”的一声,一众捧日军齐齐将腰间的制式长刀拔出半尺!
顿时,雪亮的刀锋在冬日阳光下反射出一片寒光,无声的肃杀之气瞬间弥漫开来。
宝保多吃和他手下的西夏精锐瞳孔骤缩,对方反应之快、动作之齐整,再次印证了他们的判断。
宝保多吃低吼一声,也“锵”地抽出了弯刀,寒光凛冽。
他身后的护卫们刀剑出鞘声不绝,双方刀锋相对,气氛骤然紧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关头,被围在中间的密桑终于彻底看清了对面军官的脸,心头猛地一跳,冷汗都下来了!
“误会!何队正!误会啊!”
密桑再也顾不得许多,连忙跟个虎皮鸡蛋一样的滚鞍下马,高举双手行了个高卢军礼。
“何队正!是我!密桑!张将军的老朋友,是来买糖的客人啊!
您不记得我了吗?”
他边说边刻意撩了撩被风吹乱的头发,试图让何木生看得更清楚些。
“就是上次,受了将军的恩情,得了许多糖的那个密桑啊!”
何木生定睛一看,仔细辨认,记忆终于对上了号。
主要是密桑这种西夏人面孔确实少见。
他紧绷的脸色稍缓,但眼神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消失。
缓缓放下右手,但身后的士兵们却没将长刀归鞘,依旧保持着随时可以再次出刀的戒备姿态。
“哦……原来是密桑先生。”
何木生点了点头,语气平淡的拱了拱手。
“方才距离远,风沙又大,一时没认出来。
密桑先生此来是……?”
密桑见气氛缓和,连忙上前几步,笑容更加热切。
同时又极其隐蔽地、飞快地将一小片薄薄的金叶子塞到何木生手中,压低声音道:
“何队正见谅,这次还是老买卖,来找张将军谈糖的生意,数量可能比上次还要大些。
烦请何队正代为通传一声,就说西夏故人密桑,携厚礼求见将军。”
何木生感觉到掌心微凉的金叶子,面上不动声色,手指微动将其收好,点了点头:
“既是将军故人,又是为买卖而来,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
不过……”
他目光扫过宝保多吃等人。
“这些护卫……”
“都是我家大王派来保护货物和安全的,绝对可靠!”
密桑连忙保证,这可不能打起来啊。
“一切都听将军和何队正安排!”
何木生沉吟了一下,道:
“既如此,还请密桑先生与诸位在此稍候,我这就派人去禀报将军。”
“有劳何队正!有劳了!”
密桑连连拱手。
眼看着何木生离开了,密桑这才擦了把汗。
好悬干起来啊。
而身后的宝保多吃却看着眼前这只警觉的队伍,咬了咬牙。
看来,大王的命令,估计是完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