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魁只是默默的看着,站在高处的暴躁领班儿。
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
而他的嗓子已经发不出来多少声音,喘着粗气都觉得身体沉重。
嘴唇干的满是脏污,已经不知道裂了多少条口子。
甚至都记不清自己已经来到这个地方多久了。
但他唯一记得——
“奶奶说在这地方能赚钱……”
陈魁甩了甩头,精气神儿这才好了一点。
但脑海中疲惫的混沌总是挥之不去。
四周声音嘈杂,刺的他耳鸣头晕。
只能看清身旁人和自己的境遇相同。
身上披着脏污,破烂又单薄的袄子。
头上只戴着一个草编帽子没有丝毫的安全性可言。
每个人的身上都别着一个可有可无的铃铛。
说好听点儿这个事儿,出事儿受伤时候求助用。
“可我来的这几天,分明见着不少甚至伤残了腿脚的,从来没有人用过这个铃铛。”
到底是为啥呢?
听领班的训话,倒是能让人短暂的休息一下。
两口气之后,勉强能听清旁边人嘀咕着什么。
“这黑煤窑就是压榨人血汗的地方,早晚会要人命!”
“那有啥办法,咱都是走投无路被骗到这儿来的,还签了一些不该签的东西。”
“说的没错,大门儿就在那儿敞着呢,咱们真要跑了,隔不了多久他就能找到咱家!”
黑契约,黑煤窑,黑 社会。
这种旧三黑就是蚕食社会的无底洞。
中原官家一直在打击这种存在。
但经年蛀虫可不是一朝夕就能修复。
更何况能苟延残喘到现在的三黑,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而此时正嘀咕聊天的三人忽然注意到了旁边的陈魁。
正用呆傻又冒犯的眼光紧紧盯着他们。
其中一个瘦高的碰了一下同伴的肩膀,示意他看过去。
“诶,那大傻子看咱们干啥,说的话不会被他听见了吧?”
“可得小心点儿,最近咱们这些苦工里好像出了二椅子,专门给领班儿传瞎话,已经连着扣了咱们好些工钱!”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就是这个傻子出卖了咱们?”
越是被剥削的时候,团结起来反倒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
受苦难还要在彼此之间互相猜忌,是那些黑恶势力最好控制人的手段之一。
陈魁啥也没做,只是好奇地看了他们几眼。
肚子在抱怨,脑子在思索,下顿饱饭是啥时候?
反倒被人污蔑成了偷摸告状的。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我看,等再过几个周头收工回去休息的时候,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子,警告警告他!”
“这几个小心点儿,越是傻子越容易藏心眼,眼瞅着快发工钱了,咱要不敲打敲打他?”
这些家伙岂止是没安好心,甚至惦记上了陈魁那点儿工钱。
黑煤窑给苦工结的工钱,不多不少。
他们自己也清楚,真要少的可怜,甚至一分不给。
无论是罢工还是暴动,对他们百害而无一利。
当然那种违规乱记的暴力手段依旧。
更甚至陈魁这种被人转手卖来苦工的,工钱几经打折,已经腰斩得剩不下多少。
“那你们几个有点儿良心,怎么还惦记傻子腰包里那点钱?”
一个苦工老大哥站了出来。
他在这黑煤窑里干的时间比较久,说话还算有点儿面子。
“我前阵子就听领班他们说,陈魁来到这儿起码被转了三手,累死累活干一年的钱,还不抵找谁家打杂扫地一个月。”
旁人都有些震惊和不可置信。
“我靠,黑煤窑那老板简直太不是东西了,这不明摆着欺负傻子吗?”
“别装大好人了,人家搞三黑的开黑煤窑,连咱这种正常人都敢欺负,更别说傻子了。”
几人聊着的声音越来越大。
就被台上说的气喘吁吁的领班听了个正好。
他本就暴力无常,动辄打骂。
昨天还失手打残了一个苦工,就赔了五十块钱打发回去了。
眼瞅着下面还有敢不听自己话的,顿觉没了面子。
“墙北边儿那块儿的,你们在那儿嘀嘀咕咕说啥呢?想死,是不是?”
“我怕被听见了,赶紧闭嘴,站好!”
一帮心虚又懦弱的慌忙站好身子,生怕自己被抓出来当典型,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更甚至未来几顿连饭都没得吃。
而陈魁不懂那么多勾心斗角,眼神依旧愣愣的看着他们。
似乎完全没有把领班儿的话听进去。
“那个傻大憨粗喊你呢,装死,是不是!”
领班多次警告了陈魁,可他却无动于衷。
皮鞭的在地上抽响了好几次,旁人吓的接连心惊胆战。
只有陈魁依旧呆呆的看着前方。
就像是好久没有吃饱饭,饿的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嘿,我这暴脾气,今天不打的你浑身开花儿,我就不当领班了!”
这家伙从台子上跳下来,粗暴的状态人群。
这里大部分被压榨的苦工,已经怕的不敢反抗。
甚至懦弱退缩,给领班让出了一条路。
他轻而易举的来到陈魁面前。
才发现这个傻汉子竟然比自己高出一头多。
自己想要看着他的脸,还要踮起脚抬着头才行。
当然不允许在这个地方有人比自己要高一头。
当众命令道:“傻子,谁让你站这么高的不想死的话,赶紧给我跪下!”
“……饿。”
“少他娘的给我废话!现在还没到开饭的时候,你要是不跪,等一下就没饭吃。”
“啊,不要,我饿了,我要吃饭!”
陈魁这种孩子性格只对吃饭有反应。
领班儿觉得自己没了面子,脾气一上来顿时抡着了鞭子就要往陈魁身上抽。
“敢不听我话?别以为当个傻子就能躲过去,看我抽不抽死你!”
“吃饭……”
领班儿往后退了两步,甩开架势。
可他刚伸直手臂,准备抡鞭子时。
身旁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鞭子头。
这种抽人崩石多的鞭子上面满是坚硬的倒刺。
此时牢牢抓着他丝毫不顾手心已经出血的人正是帮陈魁开脱的苦工皮二龙。
“干嘛?你他娘的敢拦我,是不是想跟他一起受罚?”
不知为何领班看皮儿龙的眼神有一些疑惑和警惕。
皮二龙脸上堆着谄媚又卑微的笑。
“嘿嘿,领班大哥,你看他就是个傻子,啥也不知,饭量也比平常人大的两倍,他估计是饿的,头眼昏花,听不着北了。”
你就饶了他呗?
“嘿嘿,放过他可以,但鞭子已经亮出来就必须见血的,要不你来替他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