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锤的身影,在手电光里颤了颤。
我顺着大锤的目光望了过去,只见第三户人家的两扇木门上,锁着一条大铁链。
铁链锁的并不紧实,仍有一尺多的缝隙外露着。
我顺着那道门缝往里看,里面有一滩早已干枯的暗褐色血迹。
以及一双穿着绣花鞋悬浮在半空中的脚……
我全身的汗毛一下子立了起来,后颈泛起刺骨的凉意……
“屋子里,有……人?”
我吞了吞唾沫,声音有些发飘,下意识朝师父和三娘靠近了一步,似乎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到安全一些。
“大锤,把锁撬开,进去看看!”师父说。
大锤点点头没说话,抄起十字镐就往大铁链子上砸去。
“咔嚓”一声。
腐朽的木门没能扛住力道,裂成两半倒向屋内,坠地后带起一阵霉味混着腐臭的风。
风灌进屋子的刹那,我听见头顶处传来“吱呀”一声。
下一刻,一具干瘦的身影,猛然从房梁上掉了下来!
那具干枯的躯体,以横梁为中心,在麻绳牵引下,如摆锤般来回摆动。
“他娘的!”
大锤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手中的十字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蹬蹬后退,后背撞在柱子上,柱子上的积灰簌簌往下落,“这村子……怎么会有腐尸?!”
我原本走在大锤后面还没觉得啥,可当大锤被吓的退到一边后,那具不断摇晃的尸体,就直挺挺的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那具吊在横梁上的腐尸荡着秋千,麻绳与横梁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不断在我眼前晃悠。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干尸那对黑洞洞的眼眶,似乎在直勾勾的盯着我,仿佛下一秒她就会从绳子上挣开,扑过来……
腐尸摆动到最高处的时候,我的鼻头和那腐尸,仅仅只有不到五公分的距离。
我能闻到那具尸体上散发出来的腐朽霉味。
我甚至能看见,尸体前胸以及脑袋上那些肥嘟嘟、如幼蚕般不断蠕动、翻滚的蛆虫,只不过,幼蚕吃的是桑叶,而这些蛆虫则在撕咬的是腐肉。
“唔……”
我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顿时只觉胃里翻江倒海,双手捂着嘴就跑到一旁,干呕起来。
过了好一阵,我依靠在柱子上,这才感觉胃里好了些。
师父倒是没被吓到,他可是坐地虎里的金虎,早年下斗挖红薯的时候摸过不少粽子,连肉粽子都见过不少,这种级别的腐尸,对他而言,这根本算不得什么。
至于三娘、大锤和竹竿,三人毕竟是常见在地里刨食的人,虽然被吓到了,但脸上却没有半点的害怕。
“髋骨突出、皮肤紧贴着骨头,眼眶凹陷成两个黑洞,是个女的,而且应该死了得有好几个月了……”
师父盯着那具尸体看了好半晌,方才沉声说道,“上星、阳白两处都有三寸钢钉入颅,脖颈处的麻绳勒进腐肉里,还有她的十个指甲缝里全是黑褐色的血渍,像是临死前抓挠房梁时抠进去的。”
经师父这么一提醒,看才发现那尸体脑袋上的三根钢钉,分别位于额头中央以及眉毛上方,三枚钢钉正好呈“▲”排列。
而且,我还发现这具尸体的脚上,还穿着一双早已褪色的素缎绣花鞋。
“那是……素缎绣花鞋?”
看到女尸脚上的那双鞋子,我心里发毛,下意识退到门外。
“不是你收的那只绣花鞋。”
师父举着手电凑近,光束扫过鞋帮,“这双只是寻常的民间女红,针脚粗粝,鞋头虽说绣的也是并蒂莲,但和你收的那只狮子绣球,差了好几个档次。”
听到师父说完,我这才松了口气。
自打我因贪财偷摸收了那双素缎绣花鞋后,这些日子我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没一天能睡个安稳觉,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现在的我,看到绣花鞋,尤其是素缎绣花鞋后,都会下意识逃跑。
这时,竹竿捂着胳膊上的伤,瘸着腿凑过来,“八爷,这村子大半夜见不找个活人,屋子里还吊着尸体,怎么看都邪门的厉害,莫不是……”
“莫不是啥?”
三娘叼着根没点上的烟卷,用木棍戳着那具满是蛆虫的腐尸,轻笑:“竹竿你好歹也是上了香拜了山头的地虎,这几年跟着‘水老鼠’在川南下了不少斗,怎么?还怕这些玩意?”
我在吃惊的同时,也有些意外。
水老鼠这个名号我知道,是如今关中地区新一代的金虎。
此人曾是师父的同一辈的师弟,虽说本领不弱,但为人不局气,我在铺子里收熏货那几年,不少同行曾提及过此人。
我听三娘曾说过竹竿拜香拜的晚,却没想到竹竿是跟着水老鼠讨生活。
“混口饭吃而已!”
竹竿好像不愿意在这个事情上深入聊,“八爷,这尸体上怎么会有钢钉呢?”
“这不是普通的钢钉,是‘镇龙桩’!”
师父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明显严肃了很多,“镇龙桩是一种极其恶毒的邪术,主要是为了将死者的魂魄钉在体内,防止魂魄离体!”
“镇龙桩?”
我看了眼尸体上的三根钢钉,满眼不解,“师父你不是说过,修桥铺路才用镇龙桩,这是……拿活人当桩子?”
“这村子不简单。”
师父说着走出屋子,仰头望着天空,“你们看北斗的位置。”
我抬头,北斗七星斜斜挂在东边山尖,斗柄正指西南。
师父掏出黄铜罗盘,指针却像发了疯似的乱转,“四阴锁龙是外局,这村子里藏着个内局。”
“这村叫滹沱里。”
“滹沱河改道前,这地应该是河湾。老辈人信风水,说河湾聚能龙气,可龙气若是太盛也不好,寻常命格根本压不住,这时,就得用横死的人镇着,让龙倒骑在桩子上,不敢妄动。”
师父说着,让竹竿把蜈蚣梯搭在了外墙上,带着我们爬上了屋顶,“你们看房屋排布,东高西低,北密南疏,像不像条龙?”
“龙?”
我放眼望去,发现成片区域连接起来,的确很像一条蜿蜒盘踞的龙。
而师父所说的龙头,也就是那祠堂出,我发现里面似乎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橘色光晕。
那光不是月光,也不像我们手中的手电,倒像是……有人在里面偷偷点了盏煤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