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三娘这是在干啥?”
我没有下过墓,根本看不懂三娘的这番操作,还是师父给我解了惑。
用师父的话来说,墓穴地宫常年封闭,用蜡烛可以测试墓穴空气是否流通。
如果蜡烛灭了,就说明里面没有空气,需要敞风不适合立即下墓,而如果蜡烛没有灭,就说明墓穴里有气孔。
三娘手中的火烛,在漆黑孔洞中微微闪烁着,火苗虽说小了一圈,但始终没有熄灭。
“八爷,蜡烛没灭……”三娘指了指三娘手中的蜡烛,“可以下墓了……”
“下墓!”
师父大手一挥,让大锤从崖底找来一根大腿粗细的木棒,将中间系上尼龙绳后,横放在窟窿上,充当临时的横梁。
大锤打头阵。
他戴上头灯,将尼龙绳在腰间缠了好几圈后系了个䙌。
䙌,是一种活扣,也是我们关中对抓结的俗称。
这玩意系好后,若是遇到意外也不打紧,因为绳子会越挣扎越紧,只有放松时可以滑动,可以最大化保证安全,是关中坐地虎们最喜欢用的打结方式。
系好䙌后,大锤冲我们比了个“稳当”的手势,随后双手攥住尼龙绳一点点往下溜,我则趴在窟窿旁往下看,手里的强光手电一直照着他脚下的路,避免大锤打滑。
“八爷,到底了!”
约莫半分钟后,下方传来大锤的喊叫声。
紧接着,竹竿也用同样的方式溜了下去,不过他比较瘦,只用了不到20秒,就摸到了底。
三娘拍了拍我的后背,“小郎君,你可要跟紧了我!”
我攥着绳子,跟在三娘身后往下溜的时候,四周的夯土碎末直往下掉。
我低头躲避时,发现三娘系着红绸缎当地腰上,挂着一个约莫拇指大小的铃铛,只是这些天,我从未听到过任何的铃铛声。
我的手被尼龙绳勒的生疼,但又不敢加快速度,只能蚯蚓般一点点挪动,一分多钟后,我的双脚才算着了地。
脚刚沾地,三娘的手电筒就照了过来。
我这时才看见,我头顶的夯土层足足有着一人高。
难怪我跟大锤用穿山铲砸了半天,都没什么太大的成效,感情这夯土层厚成马咧!
这时,殿后的师父也滑了下来。
和我小心翼翼比起来,师父下墓的速度不仅快而且相当优雅,他单手抓着绳索,双脚将绳索踩着,如同下梯子,三五下就落了地。
这是关中‘叠纵绳’,会的人一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
“师父,这里应该是耳室吧?”
我拿着手电把四周照了照,这间屋子比我想象中的要宽敞不少。
墓室四周嵌着大量早已发黑的青石板,青石板上则画着大量的纹路,但因为年代久远,这些纹路很多都已经看不太清楚。
在石室的中央地带,摆放着三个半人高的陶瓮,翁口足有人头大小且用红布蒙着,红布上用金线绣成的‘囍’字,也变得黯淡残缺。
“小郎君,你这次可是猜错了!”
不等师父说话,三娘捂嘴轻笑,“小郎君,咱们这次刨红薯的地界可是明墓,哪来的耳室?这里是前殿!”
我一愣,这才想起,汉代墓穴的布局较为分散。
除却东西耳室外,还有前室、中室、后室,地位尊贵的士大夫或者王公贵族,还会有数个祔葬室。
相较之下,明代墓在借鉴唐宋文化后,地宫格局大变样,成了以轴线堆成的宫殿式建筑群。
像耳室这种东西,已经归放于偏殿之中。
“三娘说的不错,这里应该是墓室的前殿,我们的运气不错,避开了‘自来石’。”
自来石我知道,是墓穴石门的顶门石柱,在南方摸金的那些元良口中,也管这玩意叫‘断龙石’,从里面合上后很难打开,除非像卸岭那些蛮子一样,用大量炸药暴力破开。
正说话呢,我听到一阵‘滋滋滋’的声音,扭头一看,发现竹竿那家伙,正在前殿右边的一块青石板上小解,一边撒还一边画图案,就跟个小孩子似得。
我有些无语。
“竹竿你就不能换个地方,三娘还在这里呢!”
“八爷,我这不是憋急了!”
竹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猛地抖了抖身子,把那玩意重新塞回裤裆里。
“前殿没什么好看的,直接去中殿吧!”师父瞪了竹竿一眼,没再说话。
“八爷说得对,这次我打头阵!”
竹竿嘿嘿一笑,提着手电钻入了甬道里。
“师父,这竹竿未免也太积极了吧?”
看见竹竿钻进了甬道,我这才看向师父,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竹竿一路上都显得未免太热情了,哪怕是因为血蚂蟥受了伤,也仍旧坚持要下墓找东西。
如今,在下墓后更是嚷嚷着要打头阵。
这样的所作所为,我很难理解。
“小郎君有所不知,其实竹竿也不容易!”
三娘接过话茬,“竹竿祖籍是滨海人,他老爹年轻时染上了福寿膏,短短数年把家产挥霍一空不说,还倒欠了一屁股的债……”
“后来竹竿他爹病死了,但那些要债的却不肯放过他们,竹竿他娘只能带着竹竿四处躲藏,住桥洞子、住船上,从滨海逃到了关中……”
“圈内传闻,说竹竿是个穷瘪三,手脚不干净,加入卸岭被发现中饱私囊后,被卸岭除名,后来辗转当了坐地虎,这次也是他自告奋勇过来的……”
听三娘说完竹竿的成长经历后,我沉默了。
别人可能不懂这些,可我却能感同身受。
自打我离开湖河,去民权投奔我三姑的那一刻起,颠沛流离的生活便开始了。
若不是我运气好遇到了师父,我怕是在十几年前,就冻死饿死在了潼关外。
竹竿其实跟我是一类人,只不过我俩的目标有所区别。
我的目标是,要过上好的生活,要一步一步成为人上人,要赢得他人的尊重。
而竹竿却是因为穷怕了,才想着疯狂赚钱改变生活。
我深吸了口气,望着消失在甬道里的竹竿,在师父的催促声中,提着手电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