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次合上那本《盗墓手札》时,窗外已然大亮。
新的一天开始了。
街道上往来的人群依旧忙碌,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离开而停顿。
而我,
也不该再因为师父的离去而整日悲伤。
我要带着师父的期盼好好活下去。
将那本手札小心翼翼包好后,我将它和师父留给我的那封书信,并排放在了褡裢的最内层,紧贴着我的胸口。
这一夜我想了很多,
对未来也有了清晰的打算。
但眼下,
有三件事必须完成。
第一件,是竹竿在替师父挡枪后,托付我去他住的地方,将藏在床铺底下的那个铁盒,带给他老娘,并告诉他老娘自己去南方发展了。
第二件则是找人。
师父在信里说,拔咒未必只有绣花鞋一条路。
那另一条路在哪?肯定就是‘瑞凤镂空玉珩’了,只是如何找到剩下的瑞凤镂空玉珩呢?
我想到了师父生前偶尔提过一嘴的还有,那位早已金盆洗手、隐居多年的周三爷。
现如今,人送绰号‘老败家’的姚玉忠行踪难测。
反而金盆洗手归隐山林十年的周三爷,一直隐居在黄河古道附近,只是具体的位置无人知晓。
师父说起他时,语气里总是带着几分敬佩,说他曾拜摸金校尉‘了尘’为师,是真正得了摸金真传的人。
关于我身上的“血咒”,关于那块“瑞凤镂空玉珩”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这位周三爷,或许是世上唯一可能知道些眉目的人了。
第三个,则是赶在‘小暑’到来之前,回到秦川给铺子里的伙计们结算工钱。师父虽然不在了,但准时结算工钱这个‘规矩’不能断!
心中做出决断后,我不再迟疑,直接拉开了房门。
许是昨晚熬的狠了,窗外的阳光让我觉得分外刺眼,我眯着眼适应了好一会儿,这才走向铺子前厅。
四眼仔正拿着鸡毛掸子,小心翼翼的掸着那些‘熏货’和‘黄货’上面的灰尘。
那小子见我走出来后,推了推眼镜,立刻凑了过来。
“鑫哥,你……你昨晚没事吧?我好像……”
“没事了!”
我对着四眼仔招了招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变得平稳,“四眼仔,我给你交代点事,你可一定要记住喽!”
我把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铺子你先替我照看着。账目你熟悉,日常的收当出货,你多上点心。若是遇到拿不准的货,宁可不收,也别走了眼。”
四眼仔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会起说这个:“鑫哥,你要出门?”
见我‘嗯’了一声,四眼仔愈发狐疑:“鑫哥,你不是昨天才回来吗?怎么又要出门?掌柜的他……”
“师父有点事,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
我打断四眼仔的追问,用早就想好的说辞快速吩咐道,“我出门的这段时间,铺子里的大小事务暂时由你做主。遇到急事,就去后院槐树下……算了,真遇到解决不了的大事,就去对门米铺找王叔,报我或者师父的名号,他肯定会帮衬咱们一把。”
“铺子就交给你了,师父不在,你得帮我守住这个家。”
瞧见我郑重的模样,四眼仔也意识到了什么,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重重地点了点头:“鑫哥,你放心去办你的事!铺子有我四眼在,乱不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放心吧,小暑之前就算师父不回来,我也会回来给你们发工钱的!”
把铺子里的事情安排妥当后,我顿觉心里踏实不少。
回到屋子后,我先是从床底下找出师父以前走货时,经常用的那个帆布行李袋,往里塞了几件常用的换洗衣服,随后又将师父匣子里的一些零散钞票,小心塞在了帆布包的夹层里。
最后,
我把目光转向了屋子的角落。
那里放着师父早年间下墓刨红薯时,常用的一根伸缩式‘探阴爪’。
想了想,还是打算将它一并带上,说不定此行就能用得上。
拾完妥当后,我没有再犹豫,将褡裢搭在肩膀上,提着帆布包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铺子后门……
门外窄巷里,槐花香扑面而来。
几个半大孩子正追着一个铁环跑过,叮叮当当的响声格外清脆。
巷口停着几辆二八大杠,车把上挂着黑色的人造革皮包,几个穿着时髦的年轻人,正围在收音机前听着《信天游》。
旁边的墙壁上,去年贴上的‘严打’标语已经卷曲发白,被新印刷的‘只生一个好’的宣传标语所覆盖。
1989年的交通,并不像现在这么发达。
那时候,出门主要靠火车和长途汽车。
常安位于秦岭边边,距离秦川有着六七十公里的路程。
想去那里,得先到城东的长途汽车站坐中巴或者‘招手停’才行。
我避开那些人.流,沿着城墙根快步走着。
经过邮电局时,我看到玻璃窗后有人正在排队打长途电话,一个小年轻抱着砖头似的“大哥大”在门口显眼处大声嚷嚷,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我没做过多的停留,等我来到车站时,已经快要晌午了。
售票窗口排着长队,墙壁上挂着的黑木板上,写着汽车的发车时间表。
我没去窗口,而是直接走到站前广场那片空地上。
那里停着不少开往邻近县市的长途车,更多的是私人运营的“招手停”中型面包车。
一个穿着褪色蓝布褂子、脖子上挂着破旧帆布票包的中年汉子,正站在一辆发动机盖冒着些许白气的天津大发面包车旁,扯着嗓子吆喝:“常安!常安!马上就走咧!有座儿!两块一位!”
“多久能到?”我走上前问。
“快得很!两个多钟头!路不好走,小伙子你得挤挤!”
他打量了一下我和我的行李,挥手指向车里。
我探头看了一眼,车里已经塞了不少人,鸡笼子麻袋啥的塞在座位底下,过道里也蹲着人。
车窗大开着,但仍旧飘散着一股浓浓的家畜味。
我没犹豫,掏出两块钱递了过去。
那司机售熟练地撕了张手写票据给我,然后一把抓过我的帆布包,利落地塞进早已满满登登的行李堆里,又推着我往后挤:“往后走!后头还有地方!”
我抱着褡裢,
费力地挤过狭窄通道,最后在发动机盖旁那个烫屁股的位置找了个缝隙坐下。
等了不到五分钟。
随着引擎发出一阵艰难的轰鸣,车身剧烈抖动起来,司机骂骂咧咧地挂了好几次档后,车子才猛地一窜,摇摇晃晃地驶出了车站广场,朝着常安所在的方向颠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