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传来的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以及濒死者发出的凄厉惨叫声，如同山崩海啸一般，一波接着一波，震得人耳膜阵阵发痛。

　　冲天的火光几乎映红了半边夜空。

　　就在这时，一名浑身浴血，铠甲破烂的传令兵，脚步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格外扎眼的郭铁震和不远处的赵队率。

　　“西墙！西墙告急！”

　　传令兵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几乎带着哭腔。

　　“高将军有令！所有能动的人，都他娘的给老子顶上去！能守住西墙者，重赏！”

　　郭铁震握紧了手中的战刀，锋利的刀锋上还滴淌着温热的鲜血。

　　他清楚，真正的血肉磨盘，现在才刚刚开始缓缓转动。

　　“西墙！西墙顶不住了！”

　　传令兵凄厉的嘶吼，几乎被城头震天的金铁交鸣与惨叫吞没。

　　“高将军有令！所有人，即刻增援西墙！”

　　郭铁震胡乱抹去脸上粘稠温热的血，分不清是谁的。

　　他瞥过身边脸色惨白、抓着兵器手抖个不停的猴子刘，又扫过暗道口那些勉强喘着粗气的残兵。

　　“不想死的，都他娘的跟紧老子！”

　　郭铁震的声音嘶哑，每个字都透着一股狠戾。

　　他单手提着厚背战刀，率先冲上通往西墙的阶梯。

　　猴子刘和那几个刚收拢的囚犯，腿肚子发软，却还是本能地跟了上去。

　　这道背影，是他们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西墙的惨状，简直是人间炼狱。

　　浓烈刺鼻的血腥与焦糊恶臭，熏得人肠胃翻腾。

　　“杀啊！”

　　一个飞鹏堡兵卒刚用长矛戳翻一个攀墙的敌人，矛还未收回，就被另一个蹿上来的北狄兵拦腰斩断，哀嚎着坠下城头。

　　“什、什长，这……”猴子刘双腿筛糠，话都说不利索。

　　“铁刺，找地方，放冷箭！”郭铁震充耳不闻他的颤抖，断喝出声。

　　“猴子，你他娘的给老子盯紧了，看清楚北狄狗主攻哪块！”

　　“其余人，护住我两翼！”

　　他话音刚落，一支羽箭带着尖啸，直奔他面门而来。

　　“什长小心！”

　　郭铁震头颅未动，耳廓却微微一颤，身体已然矮了半分。

　　箭矢险之又险地擦着他头皮掠过，咄地一声死死钉入后方墙垛，箭尾兀自颤动不休。

　　这趋利避害的本能，是无数次锻打与被捶打的痛楚，深深刻入骨髓的印记。

　　电光火石间，一声压抑不住的野兽嘶吼，在不远处猛然炸开！

　　“吼啊——！”

　　石敢当！

　　这憨货，竟然也拖着伤腿跟上来了！

　　他那条烧得焦黑的大腿，胡乱裹缠着厚布，每挪动一步，都有暗红的血水渗出。

　　他竟是将一根缴获的断矛杵在地上充当拐杖，另一手抡着把豁口砍刀，疯虎一般，噗嗤一刀便将个刚探头的北狄兵劈了瓢！

　　“敢当哥！”猴子刘又惊又喜，声音都变了调。

　　“滚！都给老子滚下去！”石敢当双眼血红，浑然不顾腿骨欲裂的剧痛。

　　他用断矛死死撑住摇晃的身体，对着攻城梯的方向，状若疯魔地捅刺。

　　每一个试图爬上来的北狄兵，都被他那副拼命三郎的凶相震慑，随即被他不要命地戳下城墙。

　　他每一次发力，面部肌肉都因痛楚而剧烈抽搐，但这股悍不畏死的疯劲，却让周围几近崩溃的守军，重新燃起了一点血勇。

　　“什长！南边！南边垛口人多！他们想从那边吊个重家伙上来！”

　　猴子刘发挥了身形灵活的特长，猫着腰在箭雨的缝隙中穿梭，很快带回了重要讯息。

　　“铁刺！”郭铁震厉声呼喊。

　　墙角阴影处，一直默不作声的铁刺，终于在一堆尸首的掩护下，找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射击位置。

　　他胸膛剧烈起伏，强行压下初登战场的慌乱与恐惧，脑海中全是郭铁震指点过的腰腹发力，脊背拉弓的诀窍。

　　他的箭，没有瞄准那些蜂拥的普通北狄兵卒。

　　他死死锁定了猴子刘所指的方向，那几个正合力拖拽粗大绳索，妄图将一个沉重的撞城槌吊上城头的北狄工兵。

　　嗡！弓弦骤然一颤！

　　一支淬铁箭矢离弦而出，冰冷而精准，噗的一声，深深扎入一名北狄工兵的眼窝。

　　那工兵哼都未哼一声，便直挺挺向后栽倒。

　　紧随其后，第二箭！第三箭！

　　铁刺的箭法朴实无华，却箭箭索命，每一箭都直奔敌人脆弱的要害。

　　接连三名北狄工兵毙命，敌人吊运攻城器械的图谋，登时被打断。

　　一个北狄小头目察觉到这边的致命威胁，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怒吼，指挥着手下弓箭手，朝铁刺藏身之处疯狂攒射。

　　“石敢当，给老子撑住了！”

　　郭铁震爆喝一声，不退反进，挥刀迎向箭雨，用自己坚实的后背与那身乌黑狰狞的甲胄，为铁刺硬生生扛下了一波流矢。

　　叮叮当当一阵密集刺耳的撞击声。

　　数支箭矢被他身上的甲片弹开，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胸口气血翻腾。

　　皮肉之下，那些青紫色的锻造纹路，再度传来一阵阵灼烧般的刺痛。

　　战事愈发惨烈，陷入了血肉磨坊般的胶着。

　　蓦地，一声震耳欲聋的闷响传来！

　　西墙一处墙垛，竟被巨力硬生生撞塌了一个大豁口！

　　一个身形魁梧，几乎有两人高，披挂着厚重铁甲，手中拎着一柄狰狞骨朵的北狄百夫长，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从缺口处一跃而上。

　　他身后数名凶悍亲卫，也紧随其后，鱼贯冲入。

　　那百夫长双脚落地的瞬间，手中沉重的骨朵带着恶风横扫而出。

　　三名飞鹏堡守军躲闪不及，当即被砸得骨断筋折，身体扭曲着抛飞出去，生死不知。

　　“顶不住了！百夫长上来了！快退啊！”

　　守军好不容易稳住的防线，瞬间被这悍将撕开，士气顿时崩溃，纷纷向后溃逃。

　　“猴子！指挥其他人，给老子守住这块阵地！”

　　郭铁震喉咙里挤出低吼，对着一旁吓得魂不附体的猴子刘咆哮道。

　　他心里清楚，若不能挡下这个如狼似虎的北狄悍将，西墙今日必破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