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寻走回内殿,坐到兰贞床边。
拽起她那只苍白的手腕探脉。
毒素已深,若再耽搁,恐命不久矣。
“这么多天,都没有太医来看过你?”
兰贞无力地摇摇头。
燕朔王回去之后,宝霞娇滴滴哭诉自己委屈,他又恼怒起来。
他将气撒在母女俩头上,跑过来狠狠训了她们一顿。
他认为兰贞教女无方,桂月受人唆摆诬陷王妃,害王妃受辱。
燕朔王这个举动更是将兰贞母女推入绝境。
没有人敢给她们送吃食。
也没有太医敢来治病。
兰贞的同乡,来自玄安的太医想来送点药,也被告发,如今还在受罚。
“若不是公主您及时赶到,我们母女俩恐怕今日就要命丧黄泉了。”
穆寻皱着眉头问道。
“你刚才说的太医唤什么名字?”
“连敬。”
穆寻摘下自己的牌子递给谷嬷嬷。
“你去一趟太医院,把他给我叫来。”
谷嬷嬷接过一看,竟然是王后的令牌。
她手都抖了,不知所措。
“公主……这……”
“快去,谁敢阻拦,让他来见本宫。”
谷嬷嬷得令,连连道谢,飞奔出门。
有了王后的令牌,果然无人敢拦。
穆寻的威名已经传遍燕朔前朝后宫。
人人都知,这北靖来的公主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
连燕朔王都不敢在她面前说个不字。
谁也不敢招惹这位鬼见愁。
太医院自然不敢阻拦。
连敬很快赶到,给兰贞把脉施针,服了清毒药。
兰贞当即吐了几摊黑血,但心肺已经舒畅不少。
“下官只能替她暂时减缓痛处,要想清除体内毒素,还需要好好调理一段时间。”
“那便好好调理。”
连敬面露难色,
“可这调理的药,十分复杂,有些还是名贵药材,恐怕……”
“有人会为难你?”
连敬默默点头。
“这样,我待会去找大王,让他封你为本宫的专属太医,以后你就以本宫之名开药。这下不会有人为难你。”
连敬怔住。
“怎么?你不愿意?还是你害怕了?”
她目光凌厉,语气森冷。
连敬双手作揖行礼:
“下官求之不得,只是……”
他看了一眼兰贞。
兰贞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公主的恩情,妾铭记在心,只是妾实在无以为报。”
穆寻淡淡一笑。
“你可以的。”
“什么?”
兰贞愣了一下。
“我说,你不是要报答我吗?”
“是,公主需要妾做什么?”
“我要你,帮我夺权。”
话音刚落,殿内的几个人都吓得魂不附体。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被人听了去,今天就是他们的忌日。
桂月却出奇地沉着。
她走过去将门关上。
兰贞嘴唇都在抖,
“公主殿下,可不敢乱说呀……”
穆寻站得累了,拉过一张残破的椅子坐了下来。
“我可没乱说。”
连敬在一旁低着头,沉默不语。
穆寻虽然没见过他,但是听过他的名字。
他玄安国最有名的太医,随着兰贞一起来的燕朔。
她偶然听到下人议论,连敬和兰贞曾是青梅竹马……
后来这点被宝霞发现,当成把柄诬陷兰贞。
可连敬被打到残废都不愿意承认和兰贞有私情。
刚才进屋的一瞬间,连敬的眼神和动作,被穆寻尽收眼底。
她断定,此人是可信之人。
所以这一屋子的人,都将成为她复仇大军中的人马。
“公主所谋划之事,我能理解,可我……能力有限,实在无法帮公主达成。”
兰贞叹了口气,
“您看我,已是将死之人。”
“你这便是侮辱连太医的医术了。”
穆寻看着连敬,“你说呢?”
连敬话不多,“若得公主相助,我必定能治好夫人。”
穆寻勾了勾嘴唇,这才是她需要的人。
“可我, 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好,害她受这多年苦。王妃,云夫人,都不是我能惹得起的。”
兰贞痛哭流涕,
“我惹不起,我只能躲,躲得远远地,”
“你躲得还不够远吗?”
穆寻讥讽道,
“人家还不是踩上门了,现在才刚刚开始。你别忘了,宝霞如今还在禁足,你就被她派人搅到天翻地覆了,若是她被放出来之后……”
兰贞不寒而栗。
穆寻拉过桂月,拉开她的袖子,一道道疤痕触目惊心。
“我知道宝霞没有打你,你为何自残?”
桂月怒极,终是吼了出来。
“我怕我没受伤,父王就不会惩罚王妃!”
穆寻嗤笑一声。
“所以你就自己割伤自己?你现在看到了,她有何损伤?”
桂月怔住,眼眶猛地一热。
“起码她被惩罚了。”
穆寻大笑起来,笑得眼泪狂飙。
“你这个孩子实在天真。不过是禁足几天而已,此刻她应该在宫里喝酒作乐,过了不多久就会被放出来,到时候,你该如何是好?”
“你这样不顾后果,伤了自己,也动不了她分毫。”
桂月愣住了。
因为兰贞不受宠爱,也因为自己是个女儿身。
哪怕贵为郡主,桂月自小也遭受冷眼。
那年冬天兰贞咳得喘不过气来,宝霞拦着不让太医诊治,故意将连敬外派军营。
兰贞整整躺了七天,烧得浑身发烫。
桂月偷偷翻出去想去找药,结果被宝霞的人抓住了。
被她罚跪,差点冻死在雪地里。
穆寻看向呆若木鸡的兰贞,
“你以为不争不抢就行了?你以为你死了就没事了?你若死了,桂月就要被送去给宝霞当女儿。”
兰贞终于崩溃般抱住桂月。
“对不起……对不起阿月,母亲没用,母亲保护不了你……”
母女俩抱头痛哭。
穆寻深深吐了口气,声音陡然拔高。
“以你现在的境地,哪怕你活着,你也护不了她。”
她站起身来,两指按揉眉心。
“桂月作为郡主,这一生的命运已经定好了:过三两年就要去和亲。若是走运,还可以送去北靖,做那位皇帝的第一百零八个妃子;不走运的,就被扔给哪个部落、牙都掉光的老族长做个小妾。”
她探头看着母女俩。
“这样的命运,你要吗?”
桂月收起眼泪,挣脱兰贞的怀抱。
她跪下朝穆寻重重一拜。
抬起头,双眼通红。
我不想死!
我不想再被人欺负了!
我不想去和亲,我不想任人摆布!
我想主宰自己的命运!
请公主帮我!
我愿助公主成就大业!
“桂月!你……”
兰贞惊讶万分。
自己温顺乖巧的女儿竟然会说出这番话。
穆寻伸手扶她起来,眼中多了钦赏和怜惜。
“好。你既有这份心志,我会成全你。”
“你若真想不再受制于人,就要夺权!”
她顿了顿,
“你想有尊严,就得有权!”
穆寻看向兰贞。
“你若再继续忍下去,继续当缩头乌龟,便是送你的女儿去死!小小孩子都这么勇敢,你还不如她!”
兰贞看着桂月,想到穆寻那番话,思考良久,终于下定决心。
“我愿意,公主,我愿意助您夺权,只要桂月可以获得自由。”
穆寻伸手拉住兰贞冰凉的手。
“还有你,你也一样,你也可以为自己挣一份光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