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静筠的密信辗转来到穆寻手中的时候,她刚刚完成对穆家军和河东军的整编,万千兵尽在手中。
她刚想喘口气,看到密信,眉头顿时又皱了起来。
没想到短短时日,京城翻天覆地。申静筠得偿所愿当上了申家的主人,令她惊讶的是,她还给穆寻报信。
不管她出于何种目的,这对穆寻来说,得到这个情报,也算是至关重要。
元康封锁了京城的消息,可怜许湛死于牢中,而元辰刚从寺庙放出来又被关入天牢。最可怕的是,也如她猜测的这般,皇帝已经密令全国各路兵马火速入京,预估将有近三十万大军,坚壁清野,届时京中必定血流成河……
三十万!其中也包含了一早被他从北疆调走的新军。
穆寻眼眸微眯,元康这是掏空了整个北靖的家底,铁了心要用绝对的兵力来肃清他的反对势力。
这样一来,北靖的边防松散得像个筛子,随便一个敌国入侵,如入无人之境!还有那些蠢蠢欲动的藩王,若是此时叛乱,北靖直接进入战乱状态。他这个举动,为了自己的皇位,完全不顾后果!
更让她心焦如焚的是元辰的处境。元康连许湛都逼死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她越想越担心,必须尽快回京!再晚上一些,元辰恐怕性命难保!
容骞策马靠近,“虽然你手上已经有了那么多兵,士气高昂,但是长途奔袭,而且皇帝的兵力是你的两倍,强攻恐非上策。是不是可以先分兵掠取周边,再……”
穆寻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她何尝不知强攻的凶险?但元辰的性命,悬于一线,由不得她从容布局。
“传令下去,加快行军速度!前出五十里,务必探清前方动向!我们的最终目标是京城!”
浩浩荡荡的大军日夜兼程向着京城汹涌而去。
行过两日,来到了北靖最为富庶的地方之一,澶渊城,眼前的景象便让所有人心中一凉。
触目所及,尽是荒芜,残垣断壁,荒草丛生。
”怎会如此?“
杨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曾在此处驻军,澶渊这座富庶大城,在北疆和京城的中间地带,正是膏腴之地。四周的该是桑田碧绿连绵,身着各色布衣的桑户穿行其间,笑语不断。
可现在,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衰败和死气。
“怎么回事?我没听说闹灾荒啊?“杨毅皱着眉头,眼前的惨状触目惊心。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穆寻催马前行数步,终于看到了人。
几十个面如死灰的流民蜷缩在几处勉强能遮风的残垣下。穿着破烂不堪,眼窝深陷,皮包骨头。
几个男人蹲在地上刮树皮,浑浊的眼睛里没有光彩。
穆寻锁定了一个相对强壮的汉子。她快步上前问道。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汉子抬眼看她,又看看她身后的兵,“你们又来了?月前征粮,把最后一点粮食都抢走了……怎么还来,没了,没了……”
穆寻一脸疑惑,“什么没了?什么又来了?”
他一下瘫在地上,嚎啕大哭:“你们不就是天子派来的兵吗?之前为了筹措军费,连着下了七道加征的旨意!平叛捐、壮丁税、器械钱……名目繁多,我们听都没听过!家里最后一点存粮都被搜刮走了,田地也被强行折算成银钱充公!什么都没了,活不下去了,实在活不下去了啊!”
七道血税!元康竟然如此盘剥自己的子民!将这富庶之地,变成了人间地狱!
他到底想做什么?
穆寻看着眼前这些流民,心头一紧,侧头对孙岗道:“把我们的干粮分一些给他们。”
孙岗立即让人拿出几袋粮,刚掏出几块饼,那些流民闻到了味道,眼中骤然爆发出骇人的绿光,如同饿疯的野狼般扑了上来!
“给我!”
“有吃的!”
一声嘶吼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打破了平静。那几块饼立刻被无数双枯瘦的手抢走,瞬间被捏碎,粉末满天飞。
流民像野兽一拥而上,争先恐后,连杀过敌的士兵都吓了一跳,扔下袋子逃回来。
流民们围着那几袋粮抢了起来,为了一点饼渣互相撕打、啃咬,喉咙里发出可怕的护食声。
而这动静,很快就吸引了更多的流民。
更多的流民,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
起初是三五个,然后是十几个,几十个……最后是黑压压的一片。
他们衣衫褴褛,形如骷髅,眼睛里燃烧着一种对食物的疯狂渴望。他们踉跄地跑过来,向着穆寻他们冲过来。
“吃的!”
“他们有粮!快抢!”
无数只手伸过来,“给点吃的,吃的,吃的!”
穆寻被这股混乱冲击得站立不稳,浓烈的酸臭气息几乎将她淹没。
在前方探路的容骞听到动静,赶了回来,看到此情此景马上明白了。他冲到穆寻身边将她护在身后,“这样下去不行,流民的数量巨大,怕是粮都要被他们抢完。“
穆寻“锵”的一声拔出了佩剑,寒光一闪。“停下!快停下!听我说!”
可她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
对流民来说,他们不怕死,或者说,死亡在饥饿面前已毫无威慑。没有什么比吃饱更重要。
他们根本看都不看一眼,只是不断疯狂地涌上来。
穆寻握着剑,手在微微颤抖。见惯了尸山火海,可她没有经历过这种遭受饥荒的流民哄抢。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此刻在这最原始、最疯狂的求生欲面前,她束手无策。
她驰骋沙场,保家卫国,不就是为了老百姓能有安宁日子吗?
可如今……百姓饿成了骷髅,只是为了吃上一口饭,她怎么动手?
越来越多的流民涌了上来,一眼望不到尽头。
容骞盯着这些人,越发觉得不对,后面冒出来的人,步履沉稳,显然受过训练。而且他们大多手中紧握着锄头、草叉、乃至磨尖的竹竿……
他心中警铃大作,这是……有组织的流民暴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