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康还沉浸在假车队成功引开注意的得意中,正喝着参茶压惊,盘算着等元辰到了护国禅寺,如太史令所说,神鬼消散,他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可等了许久,余雄还没有归来,他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一直等到深夜,还是没有人影。
照理说,那个寺离皇宫并没有那么远,以余雄的速度,他快马加鞭,再有什么事耽搁也该回到了。
难道出了什么事?
他又开始心神不宁起来,好不容易打了个盹,还全都是噩梦。
天亮了,可余雄还是没有消息。他实在等不住了,命人出去找。
没想到回来的人禀报,余雄和他带的人全军覆没,死状可怖,大家都不敢挪动。
听着描述,元康已经满头大汗。
余雄被塞到马车里,元辰不知去向,而其余尸体竟然围着马车摆得齐齐整整,仿佛什么邪术的迷阵。
难道真是天神显灵?
容骞手中的茶盏没拿稳,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身,他却毫无所觉。
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
“什……什么?!你说什么?!”他猛地站起身,因为起得太急,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摇晃了几下。“怎么可能?不是……不是已经……”
他面目狰狞地咆哮:“重兵护送,秘密路线,还有假车队做幌子,怎么会被人劫走?是什么人干的?”
“奴…奴才不知是什么人……身手极其厉害,那几十个都是余雄麾下的顶级高手,功夫了得,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而且余雄也是高手中的高手,竟然死得这样惨,身上没有一处完整的……”
“废物!一群废物!”容骞暴怒如雷,一脚踹翻内侍,在殿内来回疾走,“查!给朕查!封锁京城!挖地三尺也要把元辰和劫匪给朕找出来!找不出来,你们统统提头来见!!”
之前的得意被彻底击碎,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恐惧。他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妙计,竟然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假车队大张旗鼓,真车队隐秘至极,连押送的领队都是绝对忠诚、只听命于他一个人的余雄!路线更是他亲自选好的废弃小路!除非……除非有人提前知道了他的全盘计划!
这个凶手到底是谁?连余雄都杀了。元康痛失一名大将,更加感到背后发凉。
元辰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硬生生劫走,是人为还是神为?
有内鬼?他身边有内鬼!一个,或者多个,会是谁?总是低眉顺眼的内侍?看似忠心的禁军统领?还是……太史令?或者是后宫那些女人?她们之中,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深的心机?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疯狂滋生。他眯着眼,看谁都像是那个对他露出嘲讽冷笑的内鬼。如果是人为,那意味着他的性命时刻处在威胁之中!
可若是神为呢?
这个想法让他更加不寒而栗。
如果不是内鬼,那就是……真的是因为他囚禁太子,触怒了上天?他立马想到了之前的鬼火、冤魂索命,难道是神明救走了真龙天子?
这个念头带来的恐惧,甚至超过了内鬼。内鬼还可以查,可以杀!可若是天意……他想起太史令说的德不配位,想起那些流言……难道这江山,他真的坐不稳了吗?
两种猜测在他脑中激烈交战,让他如坐针毡。如果是人为,他必须揪出内鬼,用最残酷的刑罚让其招供,然后株连九族!他要让所有人知道,背叛皇帝的下场!
可万一是神为……那他该怎么办?祈求上天原谅?那岂不是向天下人承认,他确实德不配位,承认太子的冤屈?不!绝不可能!
他绝不认命!“查!给朕查!!”他咆哮着,“无论是人是鬼!都给朕揪出来!朕要把他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消息很快传到了申静筠耳朵里。
她的唇角向上弯起,化为一个畅快的笑容,连眼角都漾开了笑纹。
这次计划能成功,她有很大的功劳。
她通过张保又买通了一个皇帝的近侍,偷听到他和余雄的计划,提前通知了容骞。
“呵呵……哈哈哈……”她笑得肩膀微微抖动,抚着胸口,“好!好得很!真是痛快!”她几乎能想象出皇帝此刻那副又惊又怒的滑稽模样。
这比任何灵丹妙药都让她感到舒畅。
“穆寻,我要让你知道,我并不是只能靠男人的废物,我也可以像你一样,玩弄权术。”申静筠得意不已,美美地睡了。
……
此刻,容骞已经带着元辰离开了京城,去找穆寻汇合。
元辰坐在马车里,低声道:“多谢救命之恩。”
容骞没接话,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线条硬朗的下颌和紧抿的唇。气氛有些凝滞。
半晌,容骞才嗤笑一声,语气带着讥讽和一股莫名的火气:“谢我?不必。若不是穆寻开了口,你以为我会愿意趟这浑水,跑来救你这个废太子?”
元辰的脸微微一僵,看向阴影中的容骞。
这话说得极其不客气。元辰沉默了,垂下眼帘。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抬起头,轻声问道:“她……她还好吗?现在在哪里?”
容骞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似乎连多看元辰一眼都觉得烦闷,语气更加不善,“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为了你那个虚无缥缈的正统名分,在外面东奔西走,聚拢人马,甚至不惜以身犯险,为你积蓄力量打天下。你呢?就只能坐等着别人来救?就你这样的,整天寻死觅活,还想当皇帝。真是笑话。”
元辰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容骞的话,虽然难听,却说得很对。
穆寻为他做的,远比他想象的更多。
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涌,愧疚,感激,甚至还有一丝细微的悸动。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永远等着别人来拯救,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
那么多人为他付出、牺牲,他一定要振作起来,他不能再等别人来救,相反,他要去做那个能庇护天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