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专业的。”
“任何作业开始之前,都要先做好个人安全防护措施。”
安宅扶了扶头顶那个鲜红得有些扎眼的安全帽,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仿佛他不是一个来抓鬼的,而是一个来视察工地的安监局领导。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副导演小李,投资方代表,还有剧组其他几个工作人员,全都长大了嘴巴,呆滞地看着他。
专业的?
防护措施?
你管戴个工地安全帽,叫专业的防护措施?
我们这是在闹鬼啊大哥!不是在盖楼!
马大师的脸,已经从刚才的鄙夷,转变成了猪肝色。
他纵横江湖几十年,见过装神弄鬼的,见过故弄玄虚的,就是没见过这么……清新脱俗的。
这已经不是在侮辱他的专业了,这简直是在践踏他的智商!
“荒唐!简直是荒唐!”马大师气得山羊胡都在发抖。
他指着安宅,对着旁边的投资方怒斥道:“李总!你们看看!这就是你们找来的人?一个脑子不正常的疯子!”
“让他进去,不是解决问题,是制造新的问题!他要是死在里面,我们谁都脱不了干系!”
被称为李总的投资方,一个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脸上也写满了为难。
他确实被里面的“戏鬼”搞得焦头烂额,但安宅这副尊容,实在很难让人信服。
他犹豫地看向副导演小李。
小李也是满头大汗,他虽然亲眼看过安宅的直播,但直播里的水鬼毕竟只是C级。
现在面对的,可是连马大师都束手无策的B级怨灵集合体。
安宅这套“工业流程”,真的还能奏效吗?
安宅懒得再跟他们废话。
时间就是金钱,早点搞定,早点拿钱走人,这才是他的人生信条。
他不再理会身后众人的议论,径直迈开步子,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雕花木门。
“吱呀——”
一声悠长而刺耳的摩擦声,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拉扯着所有人的神经。
随着木门的开启,一股浓郁到近乎实质的阴寒之气,如同决堤的洪水,从门内狂涌而出!
这股寒气中,裹挟着一股更加强烈的、老式胭脂的甜腻味道。
站在门口的马大师等人,猝不及防之下,被这股阴气一冲,齐齐打了个哆嗦,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小心!怨气外泄了!”
马大师惊呼一声,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口中念念有词,试图稳住心神。
可他拿着符纸的手,却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然而,首当其冲的安宅,却像是走进了一间夏天开足了冷气的空调房,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
他甚至还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皱起了眉头。
“这味儿不对啊。”
他回头看了一眼满脸惊恐的众人,十分专业地评价道:
“空气中PM2.5严重超标,疑似含有甲醛和苯系物等挥发性有机化合物。你们这室内空气质量严重不达标,长期在这种环境下工作,很容易得尘肺病和呼吸道疾病的。
“建议安装一套全热交换新风系统,把价格打下来,我顺便就能做了。”
说完,他便走进了那栋如同鬼域般的小楼。
李总、小李,还有马大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极度的震惊和荒诞。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tm还在关心新风系统?!还想顺便接个单?!
“走!跟进去看看!”李总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马大师虽然心中发怵,但面子上挂不住,也只能硬着生头皮,跟了进去。
一行人,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进了这栋阴森的小楼。
一楼是一个巨大的厅堂,被改造成了一个老式的戏台。
戏台朱漆的柱子已经斑驳脱落,台上的桌椅布景蒙着厚厚的灰尘,但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致。
空气中,那种甜腻的腐朽气味更加浓重。
而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戏台上。
七个穿着破旧戏服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
他们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僵硬地做着各种唱戏的身段和动作。
一阵阵咿咿呀呀、断断续续的唱腔,如同魔音灌耳,在整个厅堂里回荡。
那声音凄厉、哀怨,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不甘。
它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在场每一个活人的心脏,让人喘不过气来。
几个剧组的工作人员,刚一听到这声音,就感觉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当场吐出来。
“不好!是‘勾魂腔’!”马大师脸色大变,急忙盘腿坐下,大声念诵起静心咒。
“无心无形,无声无相!诸法空相,万念归一!急急如律令!”
可他的咒语,在这凄厉的唱腔面前,就像是狂风中的一根小火烛,刚一冒头,就被吹得摇摇欲坠。
副导演小李和李总等人更是痛苦不堪,只能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可那声音仿佛能穿透骨骼,直抵灵魂深处。
然而。
安宅,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只是觉得有点吵。
这咿咿呀呀的调子,比工地上电钻钻钢筋的声音还难听,穿透力又强,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皱着眉,默默地俯身,再次打开了他那只饱经风霜的帆布工具箱。
这一次,他没有拿扳手,也没有拿墨斗。
而是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掏出了一个……红白相间、带着巨大喇叭口的大功率扩音器。就是那种村口广播、或者商场甩卖时用的款式,上面还贴着“最后三天,清仓大甩卖”的贴纸。
安宅熟练地按下开关,将扩音器凑到嘴边,深吸一口气,将一丝微不可查的功德之力灌注其中。
然后,他对着戏台上那七个依旧在如痴如醉唱着悲声的鬼影,用一种足以掀翻屋顶的音量,猛地吼了出来:
“喂!台上唱戏的!扰民了知道吗!”
这一声吼,如同平地起惊雷!
那声音已经不仅仅是物理层面的大,更像是蕴含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法则。原本凄厉哀怨,能勾人心魄的“勾魂腔”,在这简单粗暴的呵斥声面前,就像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瞬间被打得七零八落,不成曲调。
戏台上的七个身影,齐齐一颤,那魔音般的唱腔戛然而止。
其中,那个身段最为妖娆,怨气也最为浓郁的红衣女鬼——也就是系统标记的“红仙儿”,猛地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怎样惨白的脸,五官精致,却毫无血色。她的双眼是两个空洞的黑窟窿,里面仿佛有无尽的怨恨在翻涌。刚才那能将人逼疯的唱腔,就是从她那没有嘴唇的口中发出的。
她“看”向安宅,无形的怨气化作利刃,向着安宅直刺而来!
楼下的马大师看到这一幕,肝胆俱裂。他刚才就是被这股怨气利刃所伤,差点道行崩溃。
“小……”他刚想喊“小心”,却见安宅只是把扩音器又凑近了嘴边。
“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安宅的声音再次炸响,“公共场合,禁止噪音污染!再鬼叫,我可要拉电闸了!”
“拉电闸了……”
“电闸了……”
“闸了……”
这句极具现代生活气息的威胁,通过功德扩音器的加持,化作滚滚音浪,与那无形的怨气利刃悍然相撞!
“砰!”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沉闷的气爆声。
那足以重创资深玄学人士的怨气利刃,在“拉电闸”这三个字面前,脆弱得如同一个肥皂泡,瞬间破裂,消散于无形。
红仙儿的鬼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空洞的眼眶里,流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茫然。
台下。
马大师、李总、副导演小李,以及所有工作人员,全都石化了。
他们看着安宅手里那个平平无奇的扩音喇叭,又看了看戏台上那个明显吃了大亏的恐怖女鬼,每个人的脑子里都变成了一团浆糊。
这就……解决了?
马大师更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刚才又是念咒又是烧符,差点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结果呢?被对方一嗓子吼得差点心神失守。
结果这个装修工,就用一个破喇叭喊了一句“拉电闸”,就把那要命的“勾魂腔”给破了?
这不科学!
这更不玄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