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翼翼猛地摇晃着头颅,试图将脑海中那份不该有的、却又如此诱人的奢望彻底甩开。
她挣扎着从冰冷的地面上站起,双腿因长时间的僵持和剧痛而发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而无力。
她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稳住摇晃的身体,一步步挪向床边,每一下都带着沉重的喘息。
她费力地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厚厚的、沉甸甸的文件夹,指尖触碰到纸张粗糙的质感,真实得让她感到一阵刺痛,提醒着她这不是虚幻。
这是她曾为李二牛亲手写下的剧本,每一个字都工工整整,凝结着她的心血,饱含着她对他最深沉的理解与期许。
这是一个关于退役战士回归故土的故事,没有耀眼的镁光灯,没有浮华的大明星,只有泥土的芬芳,对土地的守护,以及回归本心的宁静与力量。
这是她最初,也是最想给他的人生轨迹。
她曾想,等他真正成为万众瞩目的“霸总”之后,再笑着将它交给他,告诉他,她从未想过要真正困住他。
而现在,这个凝结了她所有心血和期许的剧本,成了她在这个世界,唯一能为他留下的东西,也是她唯一能给他的自由。
徐翼翼抱着文件夹,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拖着千斤巨石,艰难地挪回到门边。
她抬起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僵硬得发白,轻轻地,带着一种告别的意味,在门板上叩击了两下。
“李二牛。”她的声音沙哑而微弱,却在寂静中异常清晰,像一声破碎的叹息。
门外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她的呼唤瞬间冻结,所有喧嚣与不安都归于一片死寂。
“我给你留了点东西,放门口了。”她的嗓子干涩得像被火烧过,每一次发声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生生挤出,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
“等我走了,你再拿。”她太清楚他的脾气,知道他会听她的,会遵守她这最后的请求。
“什么东西?”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的困惑,似乎不明白她话语中那浓重的告别意味。
“一个剧本。”徐翼翼闭上眼睛,试图隔绝眼中那份无法承受的痛苦现实,将自己封闭在最后的黑暗里。
“我为你写的。”这是她能给他的,最真挚,也最沉重的,最后的礼物。
她缓缓蹲下身,指尖颤抖无力,却带着一种仪式般的庄重。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承载着她所有期许和未竟之梦的厚重文件夹,从门缝下面一点点、一点点地推了出去。
“翼翼……”李二牛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确定和一丝挽留,像一声无力的、被风吹散的叹息,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无从下手。
“你要做自己的主人。”徐翼翼猛地打断他,声音越来越轻,仿佛被空气一点点稀释,试图用这最后的决绝,斩断两人之间所有的牵扯与羁绊。
“我走,不是因为任何事。”她停顿了一下,那短暂的停顿,像是在酝酿一场无声的、彻底的告别。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一声叹息,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将她彻底击溃,将她的灵魂撕裂。
“是因为我,本来就不该来。”
话音落下,房间瞬间陷入死寂,那份沉重令人窒息,仿佛连空气都被抽离。
地上,摔碎屏幕的手机发出微弱的、血红色的光芒,血红色的数字无情跳动。
【3%…2%…1%…】
倒计时带着死亡的冰冷预兆,急速闪烁,每一次跳动都在抽取她最后一丝生机,每一次闪烁都在加速她的消亡。
数字最终归零,屏幕彻底暗了下去,仿佛她的生命也随之熄灭,归于虚无,再无一丝痕迹。
门外的把手转动声戛然而-止。
李二牛的声音消失了,连呼吸声都没有。
死寂。
徐翼翼贴着冰冷的门板,心脏骤然一空,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她知道发生了什么。
系统判定任务完成,她将从这个世界彻底蒸发,不留一丝痕迹。
而李二牛,会失去关于她的全部记忆。
门外那个男人,此刻应该正茫然地站在走廊里,看着手里那份凭空出现的剧本,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徐翼翼的身体开始变淡,像滴入清水里的墨,从指尖开始,一点点散开。
她低头看着自己正在消失的手,竟无声地笑了。
也好。
不用再看他为难,不用再撒谎,不用再伪装。
她闭上眼,准备迎接最后的虚无。
“砰——!”
一声巨响,整扇门板猛地向内一凸,门框簌簌地往下掉灰。
徐翼翼豁然睁眼,死死盯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
“砰!砰!砰!”
一下比一下狠的撞击,像是野兽在用身体撞击牢笼。
“我不管你是谁!”
李二牛的吼声穿透门板,嗓音嘶哑,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疯劲。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想让我忘了她!”
又是一声巨响,门框上裂开一道狰狞的缝。
“我记得她的眼睛!记得她哭的样子!记得她说的每一句话!”
徐翼翼瞪大了眼,看着自己已经快要看不见的身体。
怎么会?系统不是说……
“哐当——!”
门锁彻底崩碎。
门被一股巨力撞开,李二牛踉跄着冲了进来。
他撞门的肩膀一片青紫,额角渗着血,胸膛剧烈起伏,一双眼通红,像要把人的影子活活吞了。
他一眼就锁定了房间中央那个几乎透明的身影。
四目相对。
他的呼吸一滞,但那双血红的眼睛里没有惊疑,只有一种把一切都看穿了的沉静。
“我就知道。”
他朝她大步走来,每一步都踩得地板闷响。
徐翼翼想后退,可她的腿已经消失了大半,动弹不得。
“你怎么……可能还记得我?”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几乎听不见,“系统……”
“什么系统都没用。”
李二牛在她面前站定,伸出手,精准地、用力地握住了她那只快要消散的手。
他的掌心滚烫,灼人的温度让她残存的身体有了片刻的凝实。
他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砸。
“我是特种兵。”
“我的记忆,受过最严苛的对抗审讯训练。任何想篡改它的外力,都会被我的潜意识当成攻击,全力反抗。”
徐翼翼彻底愣住了。
“更何况……”李二牛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那股疯劲儿散去,只剩下藏不住的后怕和温柔,“关于你的记忆,我每天、每时、每刻都在脑子里过一遍,我不敢忘,一个字都不敢忘。”
他另一只手抬起来,指尖发着抖,小心翼翼地去碰她的脸颊。
明明触到的大部分是空气,他却像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徐翼翼,”他喉结滚动,声音哑得厉害,“你真以为,我那么迟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