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翼翼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冻住了。她想起了自己笔下那些被设定好的NPC,他们不需要思考,只需要执行。眼前的现实,远比她虚构的故事要残忍。
“那他们的据点呢?总有个地方吧?”徐翼翼的声音发干。
“有。”独眼点了下头,走到山腹角落里一堆生锈的铁板前,用脚踢开几块,露出一块相对平整的地面。他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就着昏黄的灯光,在地上划拉起来。粗糙的线条勾勒出一个简陋的轮廓。
“黑市,在地表。离这里大概三十公里,在城市废墟的东区,一个叫‘蜂巢’的地方。”他用石头在地图中央重重点了一下,“那里以前是创世纪公司的能源中心,地基打得最深,外墙用的是超高强度的合金,灾变的时候没塌,成了他们在地面上唯一的据点。”
李二牛蹲下身,手指在那简陋的地图上轻轻划过,指腹感受着石块留下的粗粝痕迹。他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迅速将独眼的口述信息转化为三维的战术地图。
“入口有几个?”
“明面上一个,在南墙。二十四小时有人守着,两班倒,每班六个‘执行官’。但据我所知,应该还有一条排污管道,从‘蜂巢’内部通到东边的裂谷,不过早就被他们焊死了。”
“守卫的武器配置?”
独眼抬起那只独眼,深深地看了李二牛一眼:“制式武器。清一色的脉冲步枪,有效射程八百米,用的不是火药,是高能电池。一枪,能把变异犀牛的脑子打成一锅粥。我们手里的这些破烂,在他们面前跟烧火棍没区别。”
徐翼翼的心沉到了谷底。这根本不是一场对等的战斗,这是拿着石块的原始人,要去挑战开着坦克的正规军。
“‘执行官’,他们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李二牛的声音依旧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们不是人。”独眼摇了摇头,脸上是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他们也是从育生仓里出来的,只不过是第一批,最完美的‘成品’。他们从睁开眼那天起,就被灌输了一套思想——地表上所有活着的旧人类,都是需要被清除的‘病毒’。他们没有家人,没有过去,没有感情。杀戮,对他们来说,就跟呼吸一样,是本能。”
整个山腹,死一般寂静。只有篝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远处那些育生仓上微弱红光有节奏的闪烁声。每一声,都像在为那些沉睡的孩子生命倒计时。
徐翼翼看着李二牛的侧脸,他正专注地研究着地上的地图,手指在上面一遍遍地模拟着进攻路线。她忽然意识到,自己那句冲动之下的“去抢”,可能真的会把他们所有人都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想说要不算了,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可话到了嘴边,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她一回头,就能看到那些在维生液里沉睡的孩子,看到那些闪烁的、即将熄灭的红光。
没有别的办法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独眼以为这个男人也被这绝望的信息压垮时,李二牛站了起来。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到独眼面前。
“把你们所有的武器,弹药,工具,都拿出来。我要清点一下。”
他的语气不是商量,是命令。
独眼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那只血红的眼睛里,燃尽的灰烬深处,似乎被这句话重新燎起了一点火星。他没有犹豫,转身对着身后的黑暗喊了一声:“瘦猴!大壮!把咱们吃饭的家伙都搬出来!一件不留!”
很快,响尾蛇小队所有的家当,都被堆在了山腹中央。三把被李二牛评价为“垃圾”的土制枪,一把快要报废的十字弩,十几支锈迹斑斑的弩箭,还有一堆扳手、撬棍、焊枪之类的破烂工具。
李二牛蹲下身,像个最挑剔的军械师,把每一件东西都检查了一遍。他拿起那把后坐力能震断锁骨的土喷子,三下五除二就把它拆成了一堆零件,然后从里面挑出几根还能用的弹簧和一截相对完好的枪管。
他把那些零件在地上重新排列组合,又从工具堆里挑出一根钢管和一把锉刀。
“瘦猴。”
“啊?在!”瘦猴一个激灵,赶紧跑了过来。
“去找些硫磺、木炭和硝石来。”李二牛头也没抬地吩咐。
“找那玩意儿干啥?”瘦猴下意识地问。
“做火药。”
李二牛的回答轻描淡写,却让瘦猴和旁边的大壮交换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
整个下午,李二牛都把自己关在那个角落里。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敲击声不绝于耳。瘦猴小心翼翼地把找到的材料送过去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差点把东西扔了。
只见李二牛正用一把破锉刀,在一截黑乎乎的钢管上打磨着,他手腕稳得像焊在地上,每一次推拉,都带起一串细密的火星,那根粗糙的钢管在他手下,竟慢慢显露出一丝冰冷的、属于武器的狰狞。旁边地上,几个从土喷子里拆出来的弹簧和零件,已经被他重新组合成了一个奇特的、他完全看不懂的击发装置雏形。
“乖乖……这他妈是人手能干出来的活儿?”瘦猴压低声音对凑过来的大壮说。
大壮没吭声,只是死死盯着李二牛的动作,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徐翼翼抱着膝盖坐在不远处,看着他专注的背影。汗水顺着他坚毅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滚烫的金属零件上,“呲”的一声蒸发。那个在和平世界里,被她一步步“改造”成明星的男人,此刻又变回了那个她初见时的样子。不,比那时更沉静,也更危险。他像一台被重新激活的战争机器,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冰冷的、属于工业和杀戮的美感。
天黑透了。山腹里升起一堆篝火,跳动的火焰映着每个人沉默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