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越走越窄,头顶的天空只剩一线。
徐翼翼跟在男人身后,脚下踩过一滩不知道是水还是血的液体。后面那个影子还在跟,脚步声轻得像猫。
她手伸进口袋,摸到螺丝刀。
手心全是汗。
“到了。”
男人在一扇破铁门前停下,敲了三下,停顿,又敲两下。
徐翼翼往后瞥了一眼。
没人了,跟踪的那个影子不见了。
门开了,里面黑得像张开的巨口。
“进来。”男人催促。
徐翼翼站在门口:“我想先问个问题。”
“问。”
“陈老根的儿子叫什么?”
男人愣了一秒:“陈铁柱。”
徐翼翼松了口气,跨进门。
门在身后关上,咔嚓一声,像棺材板落地。
烛光摇曳,照出五六张脸。
都是男的,脸上都是疤,有的疤还是新的,血痂还没掉干净。
为首的是个光头,左脸有道刀疤,从眼角一直划到下巴,像蜈蚣趴在脸上。
“新人?”光头声音沙哑。
“她说认识陈老根。”带路的男人说。
光头盯着徐翼翼:“老陈现在咋样?”
“还活着。”徐翼翼说,“但村里死了不少人。”
“咋死的?”
“抢粮。”
徐翼翼简单说了村里的事。饥荒、械斗、财阀的粮食配给。
光头听完,叹气:“还是那老样子啊。”
他摆摆手:“坐。”
徐翼翼在对面坐下,木板凳硌屁股。
“你找我们干啥?”光头问。
“想知道自由联盟是咋垮的。”
空气凝固了。
几个人齐刷刷抬头,眼神瞬间变了,像看死人。
“你打听这个干啥?”光头往前倾身。
“因为我想干同样的事。”徐翼翼看着他,“但我不想重蹈覆辙。”
光头愣住,突然笑了。
笑得肩膀都在抖。
“小姑娘,你晓不晓得自由联盟失败后,死了多少人?”
“不晓得。”
“三千万。”
光头笑容消失:“五大财阀为了杀鸡儆猴,轰炸了十三个参与起义的行星。每个行星都炸成废墟,尸体多得来不及收,就地焚化。烧了整整三个月,烟和灰还有废墟一直在星际中。”
徐翼翼手指发凉。
“你现在还想干?”
“想。”
“为啥?”
“不干,就得一辈子被当狗。”徐翼翼说,“我不想。”
光头盯着她看了很久,从口袋里掏出个金属盒,打开。
里面是一支烟,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个年轻人,穿着工装,笑得很灿烂。
“我儿子。”光头说,“也是二十年前死的。”
“参加自由联盟?”
“嗯。”
光头点燃烟,吸了一口,烟雾在烛光里翻滚。
“你想晓得自由联盟咋垮的?行,我告诉你。”
他吐出烟雾:“一开始挺厉害,控制了八个行星的工厂和矿场。工人罢工,农民停粮,财阀的生产线全瘫了。那时候我们以为赢了。”
光头顿了顿:“但财阀比我们想得聪明。”
“咋说?”
“他们先放消息,愿意谈判。自由联盟的领袖信了,派代表去谈。”光头弹了弹烟灰,“结果代表一到,财阀就翻脸,当场把人绑了,拖到空间站外,活活冻死。尸体还被拍成视频,传遍整个银河系。”
徐翼翼胸口发闷。
“然后财阀下令轰炸。十三个行星,一夜之间变成废墟。”
光头声音开始发抖:“我儿子就在其中一个。他临死前给我发了条消息,说爸爸你别哭,我没白死。”
他闭上眼:“但他白死了。”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烛火噼啪的声音。
光头睁开眼,眼眶红了一圈:“自由联盟垮了,财阀更狠了。现在谁敢提反抗,直接抓去喂虫。”
徐翼翼攥紧螺丝刀,指节都白了。
“那你们现在在干啥?”
“苟活。”光头说,“偶尔搞点小破坏,炸个仓库,烧个工厂。但没用,财阀根本不在乎。”
徐翼翼皱眉:“如果联合农村呢?”
光头抬头。
“啥意思?”
“自由联盟失败,是因为集中兵力,被财阀一锅端。”徐翼翼说,“那如果不集中,而是分散呢?农村控制粮食,城市控制工厂,两边配合,财阀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光头愣住。
几个人也看过来。
“农村包围城市?”光头嘀咕。
“对。财阀再厉害,也得吃饭。只要农村断粮,城市就会乱。财阀要镇压农村,就得分兵。分兵了,城市就空虚。城市一空,工人就能趁机起事。”
光头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两圈。
“你这脑子,比当年自由联盟的参谋还好使。”
他在徐翼翼对面坐下:“但有个问题。”
“啥?”
“财阀会学。”
光头掐灭烟:“自由联盟失败后,五大财阀专门成立了'镇压研究部',专门研究咋对付起义。他们把自由联盟的战术全部解剖,写成教材。现在财阀手里,有一整套镇压流程。”
徐翼翼心往下沉:“啥流程?”
“第一步,切断通讯。只要有起义苗头,财阀就封锁星际网络,让各地联系不上。”光头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步,分化瓦解。财阀会派人渗透进来,制造内讧。第三步,定点清除。找到领头的,直接轰炸。”
他竖起第四根手指:“最后一步,恐吓民众。把领头人的尸体挂出来,吓得其他人不敢动。”
徐翼翼额头开始冒汗。
“那咋办?”
“我也不晓得。”光头摇头,“自由联盟研究了十年,还是没破解这套流程。所以才会全军覆没。”
徐翼翼脑子飞快转动。
切断通讯,分化瓦解,定点清除,恐吓民众。
每一步都是死局。
但一定有破解方法。
她抬头:“大叔,财阀的镇压研究部,在哪儿?”
光头愣住:“你问这个干啥?”
“我想看看他们的教材。”徐翼翼说,“知己知彼。”
光头盯着她看了几秒:“你疯了?镇压研究部在科瑞财阀总部,戒备森严。别说进去,靠近都得被打成筛子。”
徐翼翼咬牙:“那有没有人从里面出来过?”
光头不说话了。
房间里只有烛火在响。
半晌,他开口:“有一个。”
“谁?”
“M-17。”
徐翼翼心跳漏了一拍。
“她?”
“对。”光头说,“M-17以前是镇压研究部的高级顾问,后来不晓得为啥叛变了。现在混进银河议会,一直在暗中帮我们。”
徐翼翼脑子嗡的一声。
M-17。
她的经历那么丰富。
“她现在在哪儿?”
“不晓得。”光头说,“她行踪不定,只有紧急情况才会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