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舟走出邢建伟的办公室，心头涌现出一股沉甸甸的压迫感。

李志秋的自首就如同一块精心抛光的挡箭牌，试图将青云山车祸和周楚江家火灾隔绝在调查视线之外。

但是他的，他赖不掉。

人命关天的案子，顾沉舟就算掘地三尺，也要还原出事实的真相。

他一步步走下楼梯，他需要透透气，自从苏曼死后，他的大脑一直在超负荷运转，现在他需要找个地方喘口气。

顺便也让高速运转的大脑稍作冷却。

走出刑侦支队的办公楼，傍晚微凉的夜风拂面而来，顾沉舟靠在门口的石柱上，从烟盒里磕出一根香烟。

橘红色的火苗在渐暗的天色里一闪，随即淡淡的烟雾升腾起来，模糊了顾沉舟的眉眼。

他享受这种尼古丁涌入肺部的感觉，这种感觉可以给他带来短暂的麻痹和歇息。

他眯着眼，看着街道上车流如织。

霓虹初上，一片喧嚣繁华，却与他内心关注的死亡与阴谋格格不入。

“又在这儿当烟囱呢？”一个熟悉的调侃声在身后响起。

顾沉舟侧头，看到刘晓穿着白大褂，双手插兜走了出来。

微风吹拂刘晓的发丝，让她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

顾沉舟吐出一口烟，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示意。

刘晓走到他的旁边，学着他的样子靠在石柱上，“我说顾大神探，我从法医角度，也是从朋友角度建议你少抽点。”

“这玩意儿对身体没好处，你的肺也不是铁打的。”

顾沉舟看着指间燃烧的烟卷，自嘲的笑了笑，他当然知道抽烟是恶习，但这习惯是他从前世五十多年带来的习惯。

“我知道，但每次一动脑子，就想来一根，不抽也不是不行，但就好像开车不给车加油，总觉得差股劲儿，没劲。”

“行，你这歪理一套一套的。”刘晓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正色问道：“你这是在思考什么国家大事？”

“那李志秋不都自首了吗？”

“他自首不代表这案子完了，至少周楚江的死还不能完全定性为意外。”顾沉舟目光投向远处，眼神没有焦点。

“那场火灾？消防队不是当时说是电器短路引起的吗？”刘晓回忆着。

“太巧了，青云山的车祸已经证明是人为造成的了，周楚江刚从市局离开不到两个小时，他家就着火了。”

“时间点卡的就像是算好了一样。”

“李志秋承认了苏曼，却坚决否认周楚江和青云山的事。如果……如果周楚江的死也不是意外呢？”

他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刘晓说：“青云山的车祸，看起来是意外，结果是人为松了螺丝。”

“那场火灾，看起来是意外，为什么就不能是另一种精心设计的谋杀？”

刘晓在一旁安静的听着，她托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晚风吹起她额前的几缕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沉舟，我不懂你们破案的那些弯弯绕绕，什么动机，什么不在场证明...太复杂。但我们法医有个很朴素的道理。”

顾沉舟扭头看向刘晓，等着她的下文。

“一般我们第一次尸检，很多时候获得的信息都是不全的。”

“表面看到的创伤，和那些明显的死因，是第一层。”

“但更深层次的东西，，比如细微的抵抗伤，特殊的毒物残留，甚至凶手不小心留下的细小物证，这些往往藏得更深。”

“要想得到更多的信息，有时候我们需要第二次乃至第三次尸检，反复观察，对比和分析。”

刘晓话说的很随意，就像是朋友间在聊工作的琐事，但却让顾沉舟有了新的思路。

刘晓指了指市局大楼的方向，又指了指远处的天际线：“消防队的同志也一样，他们的专业是判断起火点，分析燃烧物。”

“他们的结论是从‘防火’和‘救灾’的角度得出的，但如果有人蓄意纵火，并且伪装成意外，那需要的，是你们刑警的‘破案’视角。”

刘晓顿了顿，总结道：“所以，你如果想在现场发现点什么，为什么不再去周楚江家看看呢？”

“就用你查青云山车祸的那股劲头，把它当成另一个犯罪现场来审视。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嗡——

顾沉舟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一道亮光劈开，之前缠绕的迷雾瞬间被驱散了大半！

是啊！消防报告只是基于他们的专业判断，证明那场火符合意外失火的特征。

但这并不等同于排除了人为精心制造“意外”的可能性！

李志秋能在车上动手脚制造车祸，难道就不能在电路上做文章制造火灾吗？

他猛然站起，然后将手中抽了一半的烟卷踩灭，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中。

“谢了，刘晓！”顾沉舟眼里重新燃起了光芒。

“等这案子忙完，我一定请你吃饭！”

说罢，顾沉舟拔腿就往马路上走，刘晓看着顾沉舟不断远去的身影，笑着挥了挥手。

“吃饭好说！不过沉舟，还是那句话，你以后少抽点烟吧，真想提神，去我们法医中心拿点速溶咖啡，我们那儿有好多呢。”

顾沉舟此刻哪还听得进这些，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去现场，立刻，马上！

他朝刘晓点了点头，算是回应，随后大步流星地走到路边，伸手拦下了一辆刚好路过的出租车。

拉开车门，矮身坐进后座，顾沉舟拍了拍驾驶座，说道：

“师傅，去荣光小区。”

“好嘞，您坐好，我们出发了！”司机放下计价表，一脚油门驾驶出租车汇入车流。

顾沉舟坐在后座，心中的火焰再次沸腾起来。

荣光小区那一片被烈火焚烧的废墟之下，是否也隐藏着如同那几颗螺丝钉的铁证呢？

他要去亲手把它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