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医院住院部的大楼，午后的阳光带着一股燥意，黏在人皮肤上。

顾沉舟摸出烟盒，刚磕出一支叼在嘴里，还没来得及点燃，手机就猛地一震，屏幕顶端接连推出好几条新闻推送。

「爆！地铁偷拍事件男主孙明哲确认于家中自杀！」

「舆 论漩涡中的‘畏罪自杀’？东海警方面临巨大质疑！」

「独家内幕：孙明哲死前曾遭网络暴力‘审判’！」

顾沉舟的手指僵住，烟卷堪堪停在唇边。

他迅速点开推送，目光扫过寥寥数语的短讯，心脏猛地下沉。

消息泄露了。

而且是在这个节点，以这种方式被赤 裸裸的抛到了公众的面前。

“操！”邢建伟也看到了自己手机上的推送，没忍住低声骂了一句，“这他妈谁捅出去的？”

几乎是同时，邢建伟的手机和李建军的手机，一前一后同时响了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和一丝火气。

李建军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语气还算平稳：“喂，我是李建军...是，消息我看到了...我们正在调查...”

他话还没说完，眉头就紧紧的皱了起来，显然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什么好话。

另一边的邢建伟则直接得多，他对着手机，声音压低：“...封锁了！当时肯定封锁了！周围都排查过...我现在立刻回去！”

挂了电话，邢建伟脸色黑的都能滴出水来，他看向李建军，两人眼神一碰，无需多言。

“走吧，回局里！上我的车。”李建军掏出车钥匙，说道。

顾沉舟默默将烟塞回烟盒，山雨欲来。

车里的气氛有些压抑，顾沉舟靠在椅背上，他闭上眼睛，大脑在飞速运转。

孙明哲的死讯被严格封锁了，知情范围极小。家属李静还在警方的控制中，现场勘察都是平时信得过的同事，内部资料也经过处理...

漏洞到底出在哪里了？

是哪个环节走漏了风声？

还是...这只隐藏在舆 论背后的手，比他们想象中伸得还要长？

车子在市局大院停稳，几人几乎是同时冲下了车，快步走向办公楼，遇到的同事眼神都带着异样，人人都因为这条死讯承受着无形的压力。

“通知所有刑侦口的同事，我们去大会议室开个会。”李建军嘱咐道。

大会议室不一会儿就坐满了人，都是刑侦支队和技术中队的主要骨干。

李建军走到主位，没坐下，他双手撑着桌面，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每个被他看到的人都不自觉挺直了腰板。

“都看到了？”他的声音不高，“消息怎么出去的？”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李建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所有人呼吸一屏。

“说话啊！都哑巴了？现场那天我们撤走了所有警车，便衣出入，现在呢？地铁偷拍男畏罪自杀，标题都给我们起好了！”

“这他妈是谁干的？！”

他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的不轻。

上面显然已经给了极大的压力，这压力此时正通过他，重重压在每一个办案人员的肩上。

邢建伟坐在旁边，脸色同样难看，他深吸一口气，接过话头，语气相对冷静一些：“出现场的兄弟都是老手，规矩都懂。”

“技术中队那边，所有的资料，包括初步的尸检报告，现场照片，都按照涉密流程进行处理，存档、调阅都有记录，路之遥！”

“到！”

被点名的路之遥一个激灵，立刻起身。

“网络方面，尤其是内部数据库，有没有异常访问记录？有没有被黑客入侵的痕迹？”

路之遥语气十分肯定：“邢队，这不可能，所有涉及孙明哲案的电子资料，权限仅限于我们刑侦一大队的兄弟可以调阅，日志也很干净。”

“防火墙也很干净，没有留下任何异常记录。”

“那这消息是鬼传出去的？！”李建军低吼一声，有些烦躁的松了松领口。

“难道是孙明哲自己爬起来发的微博？”

顾沉舟一直沉默的听着，此刻缓缓开口：“李队，邢队，消息泄露的渠道无非几种...”

“第一，我们内部，但我们内部很干净，我觉得这可能性不大。”

“第二就是嫌疑人或其同伙，除了我们，就只有他们知道孙明哲的死，或许他们想要主动释放消息，浑水摸鱼。”

“第三就是孙明哲的妻子李静了，她也知道孙明哲的死讯。”

“李静不可能。”邢建伟摆了摆手。

“我们的人一直陪同她在酒店，她的手机也被我们同步监控，没有任何消息从她那里流出去。”

线索似乎又断了。

会议室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焦躁和不解。

无形的压力像浓稠的胶水，包裹着每一个人。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向门口。

市局局长郭正雄正沉着脸站在门口。

他没走进来，对着李建军说道：“建军，你先出来一下。”

李建军点点头，随后快步走了出去，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内外。

会议室剩下的人面面相觑，连呼吸都不自觉的放轻了。

局长亲自过来，只叫走了李建军，这意味着什么？

不言而喻。

邢建伟摸出烟盒，想点一支，看了看禁烟标志又烦躁的塞了回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大约过了十分钟，门再次被推开。

李建军走了回来。

他的脸色比出去时更加难看，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阴沉的能拧出水。

他一步步走回主位，每一步仿佛都踏在众人的心跳上。

站定后，他再次目光扫过全场，这一次，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暴怒，而是一种近乎冰冷的决绝。

“刚接到上级命令，舆 论发酵太快，影响极其恶劣，上级要求我们四十八小时之内必须将此案调查清楚，给公众一个明确的交代。”

他停顿了一下，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我给你们三十六个小时，三十六个小时！”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会议室内。

“三十六个小时！我要真相！做不到，我第一个向上级递交辞职报告！”

“但在那之前——”他敲了敲桌子。

“我换人。”

话音落下，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

三十六小时。

限时破案的死命令，像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了刑侦支队一大队每一个人的头顶。

压力，瞬间飙升至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