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平江,天亮的早,才五点多,一抹鱼肚白就从东边漫开。
平江县刑侦大队刚熬完一个通宵,几个熬不住的年轻刑警歪在椅子上打盹,鼾声刚起就被老刑警一巴掌拍醒。
命案发生后的黄金七十二小时,没人敢真合眼。
李建军眼里同样也布满血丝,他用板擦在黑板上敲了两下,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都精神精神!我们开个短会啊。”他看向邱美霞,“邱法医,你先说吧。”
邱美霞站起身,她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很清明。
“死者李莎莎,死亡时间我们初步判断在下午两点到傍晚六点左右,经过详细尸检分析,颈部伤口是唯一致命伤口。”
“创口负荷圆形、表面粗糙的钢钎类工具反复刺击造成,创道内提取到少量的金属碎屑,成分与钢铁厂常用的低合金钢相似。”
邱美霞说完看向李建军,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们几位法医昨天尸检完简单碰了一下头,倾向认为凶手对使用这类工具很熟练,力量也很足,应该是男性作案。”
“结合案发时的地点,不排除是钢铁厂内部,尤其是一线生产岗位人员作案的可能。”
李建军点点头,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时间、动机、人员三个刺。
“都听见了?李莎莎的父亲是钢铁厂办副主任,案发前,他管着厂里改制下岗工人名单这种得罪人的工作。”
“现在这个关键时期,几千人的饭碗可以说都握在李东手里,大伙想想,他无论是让谁下岗,被选中的人都难免会有不满意甚至报复的心理。”
李建军目光扫过全场:“所以就给我筛!重点筛那些上了下岗名单,调整岗位名单的人,很多人上了下岗名单,心里憋着火,又熟悉厂区附近的环境,顺手抄起家伙报复社会,这种可能性最大。”
接着,他手上的粉笔又移到了“时间”上。
“钢铁厂的工人基本上是三班倒,案发时间段上,哪些人休息,哪些人在作业,厂里都有记录,当时在厂里作业的人没那个作案时间,暂时排除。”
“所有案发时间段不在厂里上班的,尤其是独居,没办法提供清晰不在场证明的,全部都给我列出来。”
最后,粉笔落在了“人员”上。
“初步摸排和指纹比对,我们就按这个名单来,先过一遍,看看能不能有点收获。”
李建军说完扔掉粉笔,双手撑在桌子上,目光扫过全场:“赵局已经和市局领导通过气了,这案子就连省厅都在高度关注。”
这话让底下有点骚动,上边重视意味着投入的资源要翻倍,但同时也意味着压力翻倍。
“市局和省厅这次有五名痕检骨干下来支援,今天下午就到,带队的是省厅指纹专家方立军,方老。”
几个老刑警闻言精神一振,方立军是省里有名的指纹专家,经他手破获的积案要案两只手也数不过来,说一声大拿也不过分。
李建军目光看向角落里的江源。
“江源,你昨天不是和我说你在警校研究过指纹吗,正好,这次你跟着专家一起,多看多学。”
李建军这么做,一方面也确实想培养一下江源在这方面的技能。
虽然县局出个指纹专家的概率相当于县一中学生考上清北,很低很低,但县一中的领导也会适当把资源倾向于几名能冲击清北的学生,努力一下,万一呢?
他李建军也抱着这个想法,万一江源能学到真东西呢?哪怕学到一点皮毛,这也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另一方面,李建军其实也是有一点私心的,这是看在老战友江建伟的情分上。
江建伟在出任务时因公牺牲,照顾照顾烈士子女,也无可厚非。
“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李建军例行公事的问了一句,准备结束第一次例会。
“李队,我能申请一起去钢铁厂,参与前期指纹采集工作吗?”江源开口问道。
整个办公室安静了一瞬,采集指纹这活儿枯燥辛苦,而且这次有专家过来,他们这些基层的去纯属打杂。
李建军看着他,年轻人眼神平静,不像是一时冲动。
“为什么?”
“我熟悉现场环境,对可能的触点有些想法,而且提前熟悉采集到的指纹,等专家到了,或许能更快进入状态。”
江源话说的委婉,意思就是想在专家比对前,自己先过一遍手。
李建军盯着他看了两秒,心里也在权衡着,这小子关于伤口分析判断确实准确,让他去,说不定真能有点意外发现。
就算没有,让他吃点苦头,磨磨性子也好。
“行。”李建军没多犹豫,他转头看向王建山,说道:“建山,你们一中队去钢厂的时候把他带上。”
“明白。”王建山点头应下。
“散会!”李建军大手一挥,“该摸排的摸排,该整理的整理,抓紧时间,建山你们中队准备一下,八点准时出发去钢铁厂。”
人群散开,江源坐回位置,窗外的天彻底亮了起来。
远处钢铁厂的烟囱一如既往的吐着白烟,仿佛那巷子里的罪恶与它毫无关系。
陈启新走了过来,递给江源一个还算热乎的馒头:“抓紧吃点儿,一会儿去了钢铁厂机灵点,多看少说,别给王队惹麻烦。”
“知道了师父。”江源接过馒头,他正好饿了。
陈启新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你爹...他要是知道你这么拼,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心疼。”
江源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