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时染在雪地里默默注视着一夜之间银装素裹的房屋。
然后在逐渐纷飞到放肆的雪花里,远处一座无人经过的落满了薄薄积雪的叹息桥上,一抹高大的身影突兀地出现了。
他披着米色的风衣,里中也是淡色的毛衣,一双长腿没入宽松的黑色西裤中,插着兜阔步而来。
任时染看见了,几乎一眼就确定他就是那个人。
在走近时,他几乎看清了来着的面容。仔细打量着他的眉眼,他刹那间怔住了,仿佛忘记了呼吸。
2005年的时候,他跟哥哥还没有搬来槟榔岛。资助者几乎是把他们俩当作领养儿一样带在身边。
那一年有一条公开审理的案件在全国闹得沸沸扬扬。
“林某因涉嫌强奸邻居幼女,被检察机关批准逮捕。”一时之间,这条新闻被多家新闻媒体疯狂报道,性与犯罪的话题引起了广大市民的讨论,几乎所有人都带着愤懑的情绪对诱奸者予以强烈的谴责和痛骂。
受害人就是犯罪嫌疑人隔壁邻居家的幼童。资助者的住处与犯罪者只有一墙之隔。
那天警察来逮捕犯罪嫌疑人的时候,他放学后正从楼道口上来,他看着那个犯罪嫌疑人被拴上了手铐。嫌疑人要求与儿子说几句话,他才看清了门边还站着一个混在一群制服中的男人。
他双手抱胸地站着,表情冰冷到极点,也并不打算理会父亲。
最后在他的沉默和注视下,一行警察拷着犯罪嫌疑人上了警车。长长的楼道瞬间恢复了空荡和冷清。
任时染听见男人一声冷哼,然后关上了房门。
五年过去,他的相貌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五官更加尖锐和立体了些,浑身上下的清冷与五年前如出一辙。
他就是阿回暗恋的人吗?诱奸犯的儿子。
任时染也不知道脑海里怎么就蹦出来了这个词,这个在现在学的教科书上永远都见不到的词。
阿回知道吗?他的爸爸也许现在还在监狱里。他被判处了八年的有期徒刑。
这么想着,顾回突然从他身后冒出来了,直直地奔向那个因为路途颠簸沾了满身风尘的男人。
“林初白,我好想你。”顾回想要去抱他,被他用手制止了,于是女孩只好低头去拉住他的手。
一直牵着男人路过了任时染,走向了温暖的院子里。
“生日快乐。”一群人围在摆着蛋糕的桌子前等着女孩握手许愿。对上女孩期盼的目光,林初白突然笑着从背后拿出一本厚厚的影册,首页夹着一张足以让女孩惊呼的签名照。
她抽出那张签名照,爱不释手地左看右看,然后重重的吻了一口。
最后才低头认真去翻那本影册,影册上几乎全是女孩跟男人的合照,顾回看得入迷,愿都忘了许。
“阿回,等会再看,先许愿。”姥姥点完了蜡烛,轻声叫住她。
然后她才不情不愿地放下手中的影册,双手合十地握住,闭上了眼睛。那十秒像是慢放,在任时染的眼里好似过了一个世纪。
他静静地看着她微微扇动的弯弯的睫毛,像一只翅膀扑动的漂亮蝴蝶,头一回感受到了苦涩的滋味,难过的情绪像泉涌般无处躲藏。
送给她的一套珍藏版的漫画被她随意地摆在一旁,她甚至一眼都没去看。她不知道那是他攒了半年的生活费才买到的。
14岁的少年本不该那么敏感脆弱,是情窦初开吗?他在心里翻阅着读过的诗句,顿时感到无论是心脏还是身体都绵软无力。
林初白来槟榔岛,不只是单纯为了给顾回过生日。槟榔岛上有几处著名的风景区,他在此驻留的几日里就捡着慢慢观赏。
任时染从没见过顾回那么兴奋的模样,她向来一副平平淡淡的样子,林初白来了之后,像变了性一般。
“他马上又要回德国了,我想跟他告白。”顾回偷偷地跟他说,眼睛里满是少女的期盼与真心。
“可是…可是他…今年多大了啊?”叹着气,任时染想,你说过做我的小女友的,虽然大家都清楚那只是玩笑话。
“他不会在意的,我也不在意。”女孩沉思了一会,肯定地说道。
任时染不想戳穿她以为的少女漫里浪漫的虚幻泡影,不知哪里来的直觉,他觉得那个老男人并不像那种不会在意的人,何况阿回今年才13岁呢。
这不是恋童是什么。
任时染又被自己的联想吓到了。不敢再直视女孩,他怕自己会一股脑儿地把心里的事全部说出去。
“他明天就要走了。”女孩有些泄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变得什么底气都没有了。
“他不会等你那么久的,我看他今年都二十多了,而你还是个小女孩。”他这回下了决心要说中伤她的话。
女孩好似也真的被他的话伤到了,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林初白要走的那天,女孩表露了自己的心思。
看着眼前害羞得有些无措的女孩,男人首先愣住了,然后只是笑笑,说了些委婉的安抚话,可是在女孩听来,拒绝之味却明显得很。
男人最后走了,顾回很难过。
“他拒绝我了。”女孩在任时染的面前哽咽,想哭又哭不出来。
那几天她饭也不肯吃,觉也睡不着,活脱脱像个失了恋的少女。任时染觉得她本该像日漫里无坚不摧乐观到不行的少女那样。
最后在她又一次坐在饭桌前无动于衷时,他把她拖向了门外。
“阿回,你干什么?”带着愤怒和怨气。
女孩低着头,作势什么也不肯做。
“你为什么不吃饭?”任时染放低了语气,哄她。
“难受。”
……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这副沉闷的样子他就难受,她以往也是这样,他觉得很正常,可是这一次好像有点不一样,他讨厌极了。
于是他发狠说出了他这辈子都会感到后悔的话。
“顾回。他不答应你才是正常的,他要是答应了,他就是恋童癖!”
看着女孩的脸上慢慢露出震惊之色,他还是凶狠地说了下去。
“你知不知道他爸爸当年是诱奸犯,你能保证诱奸犯的儿子就不是诱奸犯吗?”
女孩的瞳孔慢慢张大,一张小脸上全是不可思议。
“你说什么?”
“……”
“你在说什么啊?”
任时染任由女孩推搡着他,突然开始后悔刚才的口不择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