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支书说,自从拐子爷死后,院门就上了锁,之前倒是没什么,但最近左右两边的街坊,到了晚上那个总是听见拐子爷家有声音。
比如,走路声,开门声,有时甚至是咳嗽声,听邻居杨老臭说,有天晚上他打牌回来,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去上厕所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咳嗽一嗓子,他上完厕所出来,支棱着耳朵听,然后就听见拐子爷院子里有人走路。
杨老臭以为是小偷,就故意咳嗽了一声,然后那边就安静了。不过拐子爷家的东西都收拾干净了,有小偷也不要紧,所以杨老臭也就没太当回事。
可过了几天,杨老臭半夜打牌回来,又听到院子里有人走路,于是他忍不住就趴着墙头往院子里瞧,那天晚上月亮特别亮,就看见拐子爷正在桃树底下抽烟袋锅子。
当时可把杨老臭给吓坏了,自此之后,杨老臭吓得晚上都不敢去打牌了。
听完村支书的话,我爸忍不住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过?我今天还见杨老臭了。”
“就是前两天的事。他不跟你说,我这不跟你说了嘛?”
我叔立刻说:“书记,这事你怎么不早说呀。”
村支书是我叔找的见证人,但拐子爷的老宅子有问题,村支书却没有告诉我叔,还让他选了那套有问题的房子,显然我叔对此很不满意。
不过村支书却并不把我叔当回事,说:“现在说也不晚啊,那房子在村中心,又挨着路,价值八万,作价六万给你,你占便宜啦。”
“可是……”
村支书摆手说:“你别可是,可是的,今天字据你们哥俩已经写了,白得的东西别嫌这嫌那的。春祥,来,咱们喝一个。”
村支书找我爸喝酒。
村支书是我叔找来的,但很明显,村支书不跟我叔站一起。
我叔郁闷至极,但又不敢说什么,生怕得罪了村书记。
晚上回到家,我躺在床上琢磨,村支书说拐子爷家闹鬼应该不假,桃树下那口缸下面到底埋着什么呢?
拐子爷灵魂回来,是不是跟埋着的东西有关呢?
“算了,算了,还是别瞎琢磨了,这事爱谁谁,我决不能没事找事。”
第二天我去拐子爷那三分自留地转了一圈,三分自留地距离村边的房子也就一百来米,之前村里盖房子,村里会在村边给批七分宅基地,把耕地改变性质成宅基地,但批下来的宅基地都是别人家的自留地,需要盖房的人家自己去协调,要么给自留地的主户换一块地,或者给对方钱。
从地里回来,我正好遇见了村里的张柏年在地里挖白菜坑,他的地就在我家右墙外面,另一边就是村里的填垃圾坑。
我忽然灵光一动,说:“叔,弄白菜啊。”
“陈安啊,中午准备包饺子弄颗白菜。”
“我递过去一支烟。”
张柏年接过去点上,抽了一口后看看烟,说:“嚯,好烟呐,这黄鹤楼多少钱一盒啊?”
“没多少,十多块。”
“真是有钱,我都是自己卷烟抽。”
我笑着说:“有啥钱啊。我抽烟少,就买点差不多的。要不这盒烟给你?”
我本来是客气客气,没想到他还真接过去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苦笑说:“客气什么啊,你是长辈,抽我一盒烟不应该呀。”
张柏年咧嘴笑,说:“瞧瞧,瞧瞧,还是你经常在外面跑会说话。不过叔也不白抽你的烟,来拿两棵白菜。”
“不要,不要。”
“客气什么啊。”
“不是客气,要不这样,我要想吃白菜了,自己来拿,反正你家白菜就在我家墙院外面。”
“行,想吃就来拿。你现在自己在这里住吗?”
“自己住,我爸妈在村里住。”
“挺好。”
近乎套的差不多了,我不想在给他继续东拉西扯,说:“叔,我问这块地是你家自留地吗?”
“是呀。”
“有多少?”
“有四分多。”
“四分?有这么多吗?”
“旁边不是大坑吗,之前是泄洪渠,现在没了那么大的雨水,成了垃圾坑,我自己填土往外扩了一些。”
“怪不得。你这自留地有没有什么想法啊?”
“想法?就是自留地呗,平时种点菜。”
“你家住在村北,跑到村南种自留地,不嫌麻烦啊。”
“那麻烦什么呀,又没出村子。”
“叔,你这块自留地卖吗?”
“嗯?”陈柏年诧异的看着我。
“我也不给你绕弯子,我想卖,如果你卖可以说个价,要是不买就算了,就当我没说。”
在农村想要买谁家的地,或者房子,基本上买卖双方不会面对面谈,都是要找中间人的,主要是怕谈不成会伤了双方和气。
陈柏年脸色复杂,看着我不说话。
我立刻说:“叔,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随口一问,你就当我没说。我先回家了。”
“站住。”
我转身要走,却被陈柏年给叫住。
“叔,你还有事?”我问。
“你想多少钱买呀?”他问。
有戏。
我忙说:“我对村里土地行情不了解,叔,是我唐突了。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你要是想买,五万。”
“行,我考虑考虑。”我笑着说。
我转身就走。
“哎哎,你别走啊。陈安。”
陈柏年追上我,问:“小兔子崽,你是拿我开涮呢吧?”
“叔,这话怎么说的?”
“你真想买,还是问着玩?”
“真想买。但你说五万,太贵了。”
“五万还贵?现在一块宅基地……”
“村里一套三分的老宅子才六万到八万,你这是还三分耕地,不是宅基地”
“不是三分,是四分。”
“多出来的一分地是你占的公家的,村里没人提是你的,要是追究起来,那就不是你的。”
陈柏年摆手,说:“你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你就说,你想多少钱买吧?”
我笑了笑,说:“叔,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拐子爷不是没了么,他有一块三分的自留地。现在那块自留地是我家的,我跟你换换,然后给你三千块钱。行吗?”
陈柏年嗤笑,说:“我这是四分地,就紧挨着村边,将来有人盖房……”
“叔,现在谁还在村里盖房啊,年轻人都去城里买楼了,村里面的老房子都没人住,说不定将来撤村并镇,咱们都得去镇上住鸽子楼。”
“那三千两块钱也不行。”
“五千?不行,不行,我拐子爷那三分自留地离我这也就五十多米,走十米就一千,不行,不行,三千五。”
陈柏年立刻说:“五千,五千就给你换。”
“不行,五千不行。”
陈柏年瞪眼:“陈安,你耍我是吧,说五千又不认了。”
我假意说太贵,是自己口误,又跟陈柏年矫情了半天,但在陈柏年不断纠缠下,只好不情愿的答应,给他五千换地。
陈柏年怕我反悔,当场要和我立字据,于是我十分不情愿的带着他回了家,和他写了一份换地的字据,给他拿了五千块钱。
陈柏年高高兴的走了,等他出了院子,我也乐了,因为这地换的太值了。
当天晚上,我带了两条好烟去了书记家,问他能不能在自留地建房子的事,书记叔说原则上不行,上面有政策,他得去跟我镇上跑关系。
几天后,我又带了一箱好酒去找书记,书记说自留地改成宅基地得花钱,最少五千块,改天我趁书记不在家的时候,又去了书记家,给他媳妇放下了八千块。
当天晚上,书记就给我打电话,说改变土地性质的事包在他身上,一个月后,书记找到了我,说事情差不多了,让我有时间跟他去乡里办手续。
为了感谢书记,我请他去城里下了关子,吃饱喝足,又去洗了桑拿。书记直说,现在的年轻人真会享受。
但就在我准备和书记去镇上办手续时,我叔家出事了,他儿子晚上睡觉从床上掉了下来,把胳膊摔断了。
我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猜到了,肯定是拐子爷闹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