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火光点燃着，却没有多少人能够安睡。

“将做饭的叫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

“对，我儿子不能就这么死了。”

“沈大人，求你给我们一个公道！”

沈晏坐在房间中，听着外面百姓的一声声痛诉，狠狠地攥紧了拳头。

他下面跪着一群人。

这群人有伙夫、也有看管粮食，分发食物的，他们都是公主府的兵士。

沈晏怕在食物上出问题，所以这些人安排的都是自己人。

温良钦看向沈晏，“和其他环节无关，是粮食被人下了毒。”

汪远将一碗米递给沈晏，“沈大人，这些米比较新米，颜色较深，像极了陈米，但不是陈米。这是被人混合了毒药的粉末，染色后的样子，非常不易分辨。”

负责看守粮食的兵士吴斌面无人色，他猛得磕头，“沈大人，是我们没有守好粮食，你治罪我吧，我拿命赔！”

温良钦说：“与他们无关，米都是封口的，送来时就是毒米，我已叫人去查这批粮食的来源了。”

沈晏眼中血丝满布，看向温良钦，“其他的粥所通知完了吗？他们有没有消息传来？”

温良钦说道：“都通知完了，出事的只有这里。”

沈晏松了口气，看向李全、吴斌说道：“你们起来。”

两个汉子泪流满面，仍旧跪着。

沈晏说道：“你们是想在这继续跪着做无所谓的逃避，还是跟我出去给百姓一个交代？”

李全擦干了眼泪，站了起来，“下官不做孬种。”

吴斌也站了起来，“我也是！”

“……那走吧！”沈晏站起身，率先向外走去。

这次毒性很快被汪远控制住了，但也死了二十四人。

必须给百姓一个交代，给死者一个交代。

沈晏走向人群之中。

“百姓中毒一事，本官已做了调查，问题的源头在于这些粮食之中。”

沈晏向汪远点头，立时就有军士将粮食放入盆中，又加入水。

“这是这一批煮粥用的米，现在大家请看。”

汪远将银筷插入水中，筷子开始变黑，他拿出来给百姓看。

百姓中哗然一片。

沈晏沉声说：“不是我们的人有问题，这批粮食送来时就被人下了毒。”

很快有人反应了过来，人群中有人说，“杀千刀的，这就是有预谋的！”

“肯定就是那批北川的奸细干的！”

“搜！搜！把地翻一遍也要把这些人抓住碎尸万段！”

……

沈晏肃然道：“这批食物的来源我一定会查明，给你们一个交代，让死者安息！”

“公主府的兵士已经去检查粮食了，我们保证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

下面有个汉子站了出来，他头上绑着白色的孝带，“沈大人，我老娘死得冤枉，不为老娘报仇，枉为人子！求沈大人收我入军！”

下面立时有人接上，“对，我们要报仇！”

“我不怕死！绝不能再让那些人害我们的家人！”

“我也要投军！”

众人一起愤然大喊，“报仇！报仇！”

沈晏伸手虚虚一按，示意大家安静：“敌人或许就在我们身侧，我们必须团结起来，再次加派巡逻人手！若有勇士，就到你们村长那去报名！”

“我明白你们的心情，就像我现在一样愤怒悲痛，恨不得将这些害人之人千刀万剐！但是，道路要修，房屋还要建，我们要一起熬过这个冬日！”

冬日，没有粮食，没有住房，怎么抗过去？

下面有人呜呜哭了出声，也有人说，“公主和沈大人让我们有家可归，有饭可吃，我们都听你的！”

“对，大人要我们做什么尽管说！”

沈晏朗声：“只要我们团结一心，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温良钦静静地看着沈晏。

他一向讨厌沈晏的假模假样，什么为国为民，想让天下海晏河清不过是个口号，其实就是为了名或权。

毕竟这个人一直心机深沉，不易看穿，心狠手辣一点也不逊色于他。

尽管两人之前达成了合作的协议，也没让他对沈晏放松警惕，改观多少。

但今天，他看到了他眼中的悲痛。

看他默不作声地抬病患，喂药……

这不是能装来的，也没有必要装给他看。

他第一次觉得，沈晏或许就是一心为民请命，忠正为国的好官。

朝堂之上好官清官虽然少，但是也有。他们一早就知道权、利的可怕，所以将这些视作洪水猛兽去排斥，不接触。但如果有一天，他们得到了权势，享受了美酒美人与富贵，还能坚守本心吗？

或者能够不顾家族的利益坚持做清官好官吗？

这样背叛了本心的人……他也见识了不少，初心都是好的，是容易的，但是能坚持下去的人太少太少，也太难太难。

但好像……沈晏是不同的，就像他阿姐一样……

他想看看，这沈晏是否真的能坚持本心到最后吗？

……

他们忙完一切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夜晚了。

这样长时间的疲惫操劳，让本就体弱的温良钦掩不住疲惫之色，直接靠在了费致的身上。

费致看他这样子，也是心疼，不着痕迹的调整姿势，想让怀中的人躺的再舒服一些，“你睡一会，到了我叫你。”

温良钦轻轻摇头，他看向沈晏，“这场闹事，如果抓不住人，到时候陛下肯定会责问阿姐。”

岂止？

那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又怎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弹劾他们？

若是处理不好，只怕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不是沈晏想要的。

这次云漳州之行，他要给懿姝彻底打开声望，让朝堂的那些人害怕懿姝，不敢轻举妄动。

“生死组织的人已经行动了，这就说明，他们的人手安排都已准备好。我们等不了周一鸣了，必须调整一下计划。”

温良钦沉默片刻，说道：“韦家和大皇子都不想让我们这一行顺利有功，韦青瑶和大皇子两人现在正是受宠之时，他们肯定会给武成帝吹耳边风。”

沈晏眼神半眯，忽然想起他一直忽略了的问题，“你觉得陛下会将殿下假死的事泄露吗？”

温良钦说道：“我认为极有可能。武成帝这个人极为贪心，他不想让阿姐风头太盛，又想削弱玉安王的实力……”

他话未说完，突然听到马的哀鸣，然后马车剧烈晃动起来后，又骤然停下来。

费致一把拉住温良钦，防止他跌落下去，他眼神陡然凌厉，“你们两人在这里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