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亭旁,枪击残存的味道,在秋夜的空气中若有若无。
金伟雄和卢巧玲并肩而立,手电光束稳定地扫过地面,最终聚焦在那具俯卧的躯体上。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默契上前,金伟雄戴上手套,谨慎地探查颈动脉与呼吸,随后缓缓摇头。正是钱金成,已无生命痕迹。周围横陈的另外四人中,一人也已气息全无,其余三人均中弹受伤,正在呻吟,暂无性命之忧。
夜色中,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光晕划破黑暗。
刑侦队员与急救人员相继抵达现场。
金伟雄迅速迎上带队的刑警,清晰、扼要地讲了现场情况、人员身份及初步判断,才让人将钱金成与四名守卫抬上救护车,送往医院。
“现场至关重要,”金伟雄神色严峻地强调,“所有足迹、车痕、弹壳、碎片,乃至周围的草木折痕,都必须仔细采集。在证据固定完成前,任何人不得随意撤离或破坏。”带队刑警郑重应下,现场立刻在探照灯下变得忙碌而有序。
待现场指挥稍定,金伟雄走到一旁稍静处,立刻拨通了区公安局长邓弘的电话。电话那头,邓弘听罢金伟雄的汇报,沉默片刻,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秦君越……市委书记的秘书,”邓弘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压力与头疼,“伟雄,证据链现在到什么程度?有没有把握钉死他?”
金伟雄语速平稳却有力:“局长,现场已发现多处清晰属于秦君越的鞋印、指纹。他驾驶的商务车胎印也在现场,还有车体碎片、撞击痕迹都在。这些物证足以将他与现场紧密关联。”
“好,这些都是硬证据。”邓弘顿了顿,语气转为更深沉的忧虑,“但秦君越身份敏感,他若咬死不认,或推脱是被人构陷,甚至扯出其他理由,单凭这些,恐怕还不够定罪。如果能找到更直接的视听证据,比如录音、录像,那就再好不过了。”
金伟雄心中掠过卿飞虹与朱怀遇遇袭时的危急情形,暗想那种生死关头,恐怕难有余暇进行录音录像,但他深知此事利害,立即表态:“明白,局长。我们立即继续追查。”
邓弘的声音更加急促:“审讯秦君越必须抓紧!以他的背景,桐书记那边很可能很快会施压,甚至派人介入。一旦上层力量干预,我们再想动他就难了。时间,现在最宝贵的就是时间!必须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取得突破!”
“是!局长,我们一定争分夺秒!”金伟雄肃然应道。
挂断邓弘的电话,金伟雄没有丝毫耽搁,连续拨出两个电话。
第一个打给护送死伤者前往医院的刑警:“立刻对钱金成及四名守卫进行彻底搜身,重点检查是否有微型录音录像设备、开启录音功能的手机,或者其他任何可能储存视听资料的电子设备。仔细,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第二个电话打给现场负责的刑警:“扩大搜索范围,以相思亭为中心,仔细勘察地面、草丛、石缝,寻找可能遗落或隐藏的录音笔、微型摄像机等设备。有任何发现,立即上报!”
布置完这些,金伟雄才转向一直安静守在身旁、面色凝重的卢巧玲,沉声道:“等会,你见到陆处长之后,怎么和他说?”
卢巧玲思忖了一会儿道:“其实刚才我就想打了……可是,怎么开口呢?说卿飞虹和另一个男人深夜在龙井村的相思亭私会?轩哥听了会怎么想?他……心里该多难受。”
她抬眼看向金伟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纸终究包不住火,”金伟雄的声音缓和了些,但依旧理性,“陆处长迟早会知道。与其让他从别人那里听到添油加醋的版本,不如由你这个他信任的人,客观地告诉他。况且,卿飞虹和那个男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并不清楚。之前陆处长托我们寻找卿飞虹的下落,如今人找到了,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给他一个交代。不必修饰,也不必猜测,就把我们亲眼所见、目前所知的事实,原原本本告诉他。”
卢巧玲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事实就是事实,该怎么讲,就怎么讲吧。”
她终于划开手机屏幕,找到陆轩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接通,卢巧玲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轩哥,你在医院了吗?我现在过去?”
陆轩说:“还没有,驻地酒店的司机回家了,我本来想打车过去,但汪组长说还是等司机来吧,就怕晚上还要用车,所以我等了一会,这会儿在路上。”
卢巧玲说:“那就等一会儿见。谁先到,谁就在医院门口等一等。卿区长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到时我把详细情况当面跟你说。”
“好!我马上过去!”陆轩没有丝毫犹豫。
放下电话,卢巧玲对金伟雄说:“伟雄,我们去第一医院。”
“我先送你过去。”金伟雄发动车子,同时说道,“然后我得立刻赶回局里。邓局说得对,时间紧迫,必须马上突审秦君越。我们分头行动,效率高。”
卢巧玲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好。”
车子驶入夜色,金伟雄又叮嘱道:“你到了医院,有机会的话,侧面问问卿飞虹和那个男人,在遭遇袭击前后,有没有尝试录音或录像?任何可能的线索都不能放过。”
“明白,我会见机询问。”卢巧玲应承下来。
车子很快抵达第一医院急诊部门前。金伟雄停稳车,卢巧玲推门下车。在关上车门前,她转过身,看向驾驶座上的金伟雄,夜色中她的目光清澈而认真:“我这边处理完,就尽快过去和你汇合。”
金伟雄心头一暖,立刻点头:“我等你!”
卢巧玲抿了抿唇,又道:“我们之间……一直坦诚相见,好不好?别像……别像卿飞虹对轩哥那样。”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希冀。
金伟雄神情一正,目光坚定地回望她:“那是当然。我金伟雄对你,绝不会有任何保留。”
卢巧玲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浅淡却真切的笑意:“我对你,也一样。”
“你这边好了就联系我,我来接你。”金伟雄说。
“到时候看情况,”卢巧玲体贴地说,“如果你正在审讯关键阶段,走不开,我就让队里的女警来接我,方便的。”
金伟雄笑了笑,心头松快了些:“好,随时保持联系。”
看着金伟雄的车尾灯消失在医院外的车流中,卢巧玲定了定神,先给手下打了电话,询问卿飞虹和那个男人的具体位置。
手下很快回复,两人都在急诊区的病房,并补充了一句:“卢队,那个和卿区长在一起的男人,身份查到了,是镜州市政府副秘书长,叫朱怀遇。”
朱怀遇……卢巧玲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联想到陆轩,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她整理了一下思绪,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医院门口,再次拨通了陆轩的电话。
“轩哥,我已经到医院了。”
“我五分钟内到!”陆轩的声音颇为急促。
果然,不到五分钟,陆轩的车子出现在医院门口,他快步跳下车,来到卢巧玲面前,额上带着细汗,急切地问:“巧玲,情况怎么样?飞虹她……”
“没有生命危险,这是目前最确定的好消息。”卢巧玲先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你之前在电话中说,她身边还有一个男人……”陆轩顿了下,问道,“是谁?”
卢巧玲观察着他的神色,缓缓说出名字:“还有一个男人,叫朱怀遇。”
陆轩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朱怀遇……这个名字他当然有印象!镜州市政府的副秘书长,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此人是卿飞虹早年读大专时的同校师兄,据说当年还有些渊源。
今晚,飞虹以区里有商务接待为借口离开,结果竟是与这位朱师兄私下会面?
一股混合着被欺骗、被隐瞒的失落与刺痛,难以抑制地从心底翻涌上来,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但他终究是经历很多事的人,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略显干涩地道:“……先进去看看情况吧。”
“轩哥,”卢巧玲却叫住了他迈出的脚步,目光恳切,“在进去之前,我想先把之前发生的事情,我知道的部分,简单跟你说一下。这样你进去后,心里也好有个底。”
陆轩已经抬起的脚步顿在了空中。他转过头,看向卢巧玲清澈而关切的眼睛,沉默了一两秒,然后重重地点了下头:
“好。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