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巧玲把晚上经历那些巧合的事情,对陆轩说了:
当时他们在跟踪钱金成的时候跟丢,正好陆轩给她打了电话,让她帮助找卿飞虹。
于是,金伟雄让手下定位到了卿飞虹,是在龙井村的“相思亭”。他们就驾车前往,靠近相思亭的时候,为防止打草惊蛇,他们将车子大灯熄了,借着月光,开了车窗,将车子开得很慢。
一直到了近处,听到有人声,还有人喊“救命”,他们才将车灯打开,跳下车子,见有人施暴,他们表明了身份,也叫停对方,但是对方不听,他们直接开枪了。后来,就发现钱金成已经被打倒在地,生死未卜;卿飞虹、朱怀遇也被击伤;秦君越逃逸,在家中被逮捕。
听了这些情况之后,陆轩脑子一片狐疑,问道:“那么,飞虹和朱怀遇又怎么会和钱金城、秦君越等人在一起呢!他们之间有什么瓜葛?”
卢巧玲看着陆轩道:“轩哥,我刚才所说是我和伟雄亲身经历、亲眼见到的情况。下面,是我的猜测,你想听,我就说;你不想听,我就不说。”
陆轩从卢巧玲眼中看到的是真诚和关切,就道:“当然要说呀,我听着呢!”
卢巧玲道:“轩哥,按照我的猜测,应该是这样的。起初,钱金成、秦君越和卿飞虹、朱怀遇是两拨人,应该是不在一起的,没有什么瓜葛。但是,事情的发展,却让这两拨人搅合在了一起。你想想,最开始,我和伟雄在酒店跟踪钱金成,知道他最近必然要见某个大人物。果然,晚上有一辆车来接钱金成,我们当时并不知道,车上还有市委书记秘书秦君越!但是,后来一想,恐怕也只有秦君越在,钱金成才会上车吧?否则,恐怕就需要严良刚等大领导出面,钱金成才会出去。这时候,卿飞虹已经和人有约了。卿飞虹对你说的是去参加区商务局的宴请,然而今晚上区商务局根本就没有宴请,我们现在知道她和朱怀遇在一起。那么这说明,她是和朱怀遇出来见面了,但是并不想让你知道真实情况。她如果要去见钱金成或者秦君越,恐怕就不会让朱怀遇一起了,其次我们之前也没有看到过卿区长和钱金成、秦君越有私人来往。所以,几乎可以断定,卿飞虹是和朱怀遇私下单独见面,秦君越是把钱金成接了出来,是为了谈和桐书记、严书记等相关的事!这样才是符合逻辑的!”
卢巧玲毕竟有多年破案的经历,一分析就头头是道,几乎已经和实情吻合。
陆轩也感觉,卢巧玲应该是分析到了点子上。一想到卿飞虹瞒着自己,和朱怀遇这样的师兄到龙井村去,而且就在所谓的“相思亭”?这是要干什么呢?一解相思之苦吗?
这让陆轩的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然而他知道,这个时候也不是生气或者埋怨的时候,更何况具体情况还没有弄清楚,听说卿飞虹受伤了,还是要先到里面见到卿飞虹本人再说!
因此,陆轩也就克制住了心头情绪的波动,说:“基本情况我明白了,我们先到里面去吧。”
卢巧玲说:“轩哥,等会你见到卿飞虹,帮我问问她,之前危急时刻,她有没有用手机录音或者拍照、录像?这些对我们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证据。”
要是有了这些东西,当时卿飞虹是和朱怀遇约会,还是有其他的事,也就不言自明了,陆轩也不用东猜西猜了,就道:“好,我等会问。”
“在急诊区,”卢巧玲道,“你跟我来。”
卢巧玲稍微靠前一些,虽然是便服,但是外套和裤子都是紧身的,加上黑色马靴,卢巧玲整个人的背影看上去显得精神奕奕、生机勃勃!
急诊区走廊的灯光白得有些刺眼,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卢巧玲在前,陆轩紧随其后,两人脚步匆匆却各怀心事。
正如卢巧玲所说,因为案件特殊,卿飞虹和朱怀遇分别被安排在急诊区最里侧的两个小单间。虽然条件简陋,但胜在僻静,便于保护。
两人先去了朱怀遇的病房。透过门上的玻璃窗,陆轩看到一个中年男子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额头上缠着绷带,手臂打着绷带吊在胸前。一名男警安静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朱怀遇闭着眼,眉头紧锁,偶尔因疼痛而微微抽气。
“他伤得比较重,”卢巧玲低声说,“多处骨折,但已经稳定了。”
陆轩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心中那股说不清的滋味又翻涌上来——就是这个男人,深夜与飞虹在“相思亭”相会。
他们转身来到隔壁病房。
门虚掩着,卢巧玲轻敲两下,推门而入。
卿飞虹靠坐在病床上,右手臂缠着纱布,左脸颊有一道明显的擦伤,已经涂了药水。她脸色苍白,眼神疲惫,但在看到陆轩的瞬间,那双眼睛骤然亮了一下,随即又被浓重的愧疚和不安覆盖。
床边坐着一名年轻的女警,见他们进来,立刻起身。
“卢队。”
“辛苦了,先出去一下吧,我们和卿区长说几句话。”卢巧玲道。
女警点点头出去了,并轻轻带上门。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陆轩站在床尾看着卿飞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愤怒?担心?疑惑?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堵在胸口。
反倒是卿飞虹先开了口。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陆轩,对不起。”
陆轩看着她,没有接话。卿飞虹垂下眼睑,手指无意识地揪着白色被单的一角,又松开。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头直视陆轩:
“我没告诉你实情。今天晚上……我不是去参加区商务局的应酬。”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了,“我是和朱师兄见了个面。”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微微松懈下来,却又紧张地观察着陆轩的反应。
这个决定是她反复考虑过的。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在等待检查的这段时间里,她想了很多。隐瞒已经没有意义——卢巧玲和金伟雄亲眼看到她和朱怀遇在一起,陆轩迟早会知道。与其让他从别人口中听到添油加醋的版本,不如自己坦白。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再对陆轩撒谎了。今晚的生死一线,让她看清了许多事情。念念需要她,她也……需要陆轩。如果因为一个谎言而彻底失去他的信任,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道歉,说出实情,争取他的理解和原谅——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
卢巧玲站在一旁,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她没想到卿飞虹会如此直接地承认。这让她对这位女区长的观感,稍稍有了些改观——至少,她还有直面错误的勇气。
陆轩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听到她亲口承认,那种被欺骗的刺痛感更加鲜明。
他想问她为什么?想问她到底和朱怀遇是什么关系?想问她知不知道“相思亭”那个地方对他们两人意味着什么?
可所有的问题都堵在喉咙里。
卢巧玲还在场,他不能问。而且,看着她苍白脸上那道刺眼的擦伤,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愧疚和疲惫,他发现自己根本狠不下心来质问她。
最终,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这些……我们以后再说。”陆轩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移开目光,说道,“现在有个很重要的事情。巧玲想问,今天在你们被人袭击的时候,有没有用手机录音或者录像?这对案子很关键。”
听到这个问题,卿飞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朝床头柜的方向瞥了一眼——那个铁皮柜子的第一个抽屉。
但仅仅是一瞥,她就立刻收回了视线,速度很快,表情也恢复了自然。
“没有啊。”卿飞虹摇头,“当时情况那么紧急,秦君越他们突然冲出来,我吓都吓死了,哪里还顾得上录音录像?手机……手机都不知道扔哪儿了。”
她说得合情合理。人在极度危险的情况下,确实很难保持冷静去操作手机。
然而——
卢巧玲的目光锐利如鹰。
卿飞虹那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瞥,已经被她精准地捕捉到了。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刑警,卢巧玲太熟悉这种微表情和下意识动作了——那是人在隐藏某样东西时,本能的方向性暗示。
卿飞虹在撒谎。
她的手机里很可能真的有录音。
卢巧玲心中迅速分析:为什么卿飞虹要隐瞒?那段录音里除了秦君越的犯罪证据,是否还有其他内容?是否涉及她不愿意让陆轩知道的东西?或者……是否涉及更上层的人物,让她有所顾忌?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闪过,但卢巧玲面上不动声色。
她朝陆轩使了个眼色,然后开口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先不打扰卿区长休息了。轩哥,我们再去隔壁问问朱秘书长,看看他那边有没有线索。”
陆轩会意,点点头,对卿飞虹说:“你好好休息,我等会儿再来看你。”
两人退出病房。
卢巧玲心里猜疑,但是对陆轩什么都没说。两人来到隔壁病房。
朱怀遇已经醒了,正半靠在床头。麻药的效果正在消退,肋骨和手臂骨折处的疼痛间歇性袭来,让他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更加苍白。
见到卢巧玲和陆轩进来,他艰难地想要坐直一些。
“朱秘书长,别动。”卢巧玲抬手制止,“我们有一个问题想问问您,关于今晚的事。”
朱怀遇点点头,声音虚弱:“你们问吧。”
“在‘相思亭’,你们被秦君越等人袭击时,有没有尝试用手机录音或者录像?”卢巧玲直接问道。
朱怀遇苦笑着摇头:“当时……车子被撞,我们被困在车里,那些守卫拿着棍子围上来……我只想着怎么保护飞虹,怎么逃命,哪还顾得上拿手机录音录像?”他顿了顿,补充道,“不信的话,你们可以看我手机。就在床头,干警帮我拿过来的。”
卢巧玲也不客气,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这是一部黑色智能手机,屏幕上有些刮擦的痕迹。
她按照朱怀遇告诉的密码解锁,迅速查看了相册、视频和录音文件。最近的文件都是今天白天的记录,晚上没有任何新的录音或录像。
“确实没有。”卢巧玲将手机放回原处,“谢谢您的配合,朱秘书长。您好好休息。”
退出病房,卢巧玲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对陆轩说:“轩哥,我去打个电话安排点事情。”
陆轩点头:“好,我再去陪陪飞虹。”
他回到卿飞虹的病房时,卿飞虹正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发呆。听到开门声,她转过头,眼中闪过一丝紧张。
“巧玲呢?”她问。
“她去打电话了。”陆轩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你脸上的伤……还疼吗?”
卿飞虹鼻子一酸,摇摇头:“不疼。”
又是一阵沉默。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曾经的自然亲昵,此刻变得有些僵硬。
约莫过了五六分钟,病房门被轻轻敲响,一名护士推门进来。
“卿女士,医生安排您现在去做个胸部和腹部的CT检查,看看有没有内伤。”护士声音温和,“轮椅已经准备好了。”
卿飞虹愣了一下:“现在?不是已经检查过了吗?”
“之前的检查是初步的,有些深层损伤需要CT确认。”护士解释道,“为了您的健康着想,还是做一下比较放心。”
陆轩站起身:“我陪你去。”
卿飞虹点点头,在护士的搀扶下慢慢挪到轮椅上。陆轩推着她,跟着护士出了病房,沿着走廊朝CT室的方向走去。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到一分钟。
卢巧玲回到病房。
卢巧玲的目光直接锁定那个铁皮床头柜。
她走到柜子前,毫不犹豫地拉开了第一个抽屉。
一部玫瑰金色的手机,静静躺在抽屉角落。
卢巧玲拿起手机,按下侧键,屏幕亮起:“需要密码解锁”。
她没有尝试破解密码,而是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设备,将数据线一端连接手机,另一端连接设备。
这是警方技术部门配备的最新款便携式取证设备,可以快速破解密码。
她操作了一下,手机的密码就被破解了。
很快就发现一条可疑音频文件,创建时间:今晚21点47分,时长将近半个小时。
卢巧玲眼睛一亮。
她迅速将这条音频文件拷贝到设备自带的存储卡中,然后将手机原样放回抽屉,关上。
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
离开病房时,走廊依然空无一人。卢巧玲快步走向楼梯间,在无人的角落,她戴上耳机,按下了播放键。
耳机里传来嘈杂的声音——风声、急促的呼吸声、撞击声……然后是一个男人冰冷的声音:
“井水不犯河水?问题是我犯得着吗?!让你们从这个世界消失,不是更加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