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陆轩还是准时到了市公安局。

市委副书记严良刚倒是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到位。对于严良刚来说，昨天他已经让宋凯、吕杰做了秦君越的工作，让他承诺把一切都扛下来。这样一来，严良刚也算松了一口气，今天早上就睡了个懒觉，没有一早赶过来。

陆轩直接去了审讯区的监控室。一进门，就看见技术人员许劲龙正坐在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上是复杂的代码。

“怎么回事？”陆轩问道。

旁边的值班干警王磊连忙站起来，一脸为难：“陆处长，电脑……好像中病毒了。从昨天半夜开始，监控系统就不太稳定，今天早上彻底瘫痪了。”

“中病毒？”陆轩心头一紧，“那里面的监控录像呢？特别是昨天晚上的？”

王磊低下头：“这个……恐怕有点麻烦。许工正在尽力恢复，但能不能找回数据还不好说。”

陆轩的脸色沉了下来。这个时间点太巧合了。他立刻让人去找宋凯过来。

不一会儿，宋凯和吕杰一前一后走进监控室。两人都穿着笔挺的警服，看起来精神不错，特别是宋凯，脸上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

“宋局长，电脑怎么中病毒了？”陆轩开门见山地问道，“监控录像还能恢复吗？那些都是关键证据！”

宋凯不以为意地笑笑，走到电脑旁看了看屏幕，轻描淡写地说：“陆处长，别太紧张。电脑是机器，机器总有不灵光的时候。咱们公安局这套系统也用了好几年了，出点问题很正常嘛。”

吕杰也在一旁帮腔：“是啊，这不已经让技术人员在抓紧维修了吗？我们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他转头对许劲龙说，“小许，你抓紧点！一定要尽力恢复数据！”

许劲龙忙答应：“是！吕处长，我正在全力排查病毒，争取尽快恢复系统。”

宋凯和吕杰对视一眼，脸上掠过一丝笑意。他们拉开椅子坐下，看着陆轩焦急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心里不无得意。

陆轩盯着他们看了几秒，忽然笑了：“那就辛苦许工了。也不知道是谁在搞小动作，但一定没有好下场！”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宋凯和吕杰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但很快恢复正常。

“陆处长这话什么意思？”宋凯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咱们公安系统出技术故障，难道还能怪到人头上？”

“是不是技术故障，很快就能见分晓。”陆轩不再多说，坐了下来。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就在这时，局长钟一鸣大步走了进来。他今天穿着常服，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一进门，他的目光在宋凯和吕杰身上扫过，两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钟局。”宋凯主动打招呼。

钟一鸣只是点了点头，没再看宋凯和吕杰，而是直接对陆轩说：“陆处长，到我办公室坐一下。”

陆轩站起身：“好。”

宋凯和吕杰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钟一鸣这么早叫陆轩去办公室，是为了什么？

陆轩跟着钟一鸣出了监控室，穿过走廊，来到局长办公室。钟一鸣关上门，示意陆轩坐。

他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问道：“陆处长，你和市纪委冯书记熟悉吗？”

陆轩点头说：“熟。”

钟一鸣露出笑容：“那就好。陪我一起走一趟市纪委，怎么样？”

陆轩心中一动，立刻明白了钟一鸣的意图：“是和宋凯、吕杰有关系？”

钟一鸣点点头，神情严肃起来：“没错。有些事，该有个了结了。”

陆轩略一沉吟，建议道：“钟局长，我觉得如果要动宋凯和吕杰，最好请省委巡视组也来一个人。这样，到了市纪委，冯书记会更加重视，效率也会更好。”

“那自然更好”钟一鸣眼睛一亮，“你方便联系一下汪组长吗？”

“没问题。”陆轩拿出手机，直接给省委巡视组长汪军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陆轩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情况。汪军在电话那头沉吟片刻，说：“这个事情很重要。这样，我派副组长佟英英去市纪委和你们碰头。”

“太好了，谢谢汪组长！”陆轩挂了电话，把情况转告钟一鸣。

钟一鸣很高兴：“有巡视组参与，事情就稳妥多了。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

两人没有耽搁，立刻下楼坐上了钟一鸣的专车。车子驶出市公安局大院，向着市纪委方向开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车子驶出大门的同时，另一辆黑色轿车也悄悄跟了上来。开车的是昨天那两个吃了钟一鸣饺子的干警——小陈和老王。

小陈一边开车，一边通过蓝牙耳机向宋凯报告：“宋局长，钟局长的车子出去了，我们要不要跟？”

电话那头，宋凯的声音带着几分随意：“跟吧，看看他去哪儿。注意隐蔽。”

“明白。”小陈挂断电话，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老王，“王哥，咱们……”

老王叹了口气：“按钟局长交代的做吧。”

小陈点点头，不再说话，专心跟着前面的车。

钟一鸣的车子没有去市政府，而是拐上了另一条路。小陈和老王对视一眼——这是去市纪委的方向。

半个小时后，钟一鸣的车子在市纪委办公楼前停下。陆轩和钟一鸣下车，快步走进了大楼。

小陈把车停在对面街边，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内，拿出手机拨通了宋凯的电话。

“宋局长，钟局长他们……去了市政府。”小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市政府？”宋凯在电话那头顿了顿，“和陆轩一起？”

“是的。他们进了市政府大楼。”

“好，知道了。你们回来吧，不用跟了。”宋凯说完就挂了电话。

小陈放下手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咱们也没办法。”老王看着市纪委大楼，“钟局长昨天说得对，咱们得想想自己的前途。宋局长他们做的事……是违法的。我们现在，只能按照钟局长的指示来！”

于是，他们给宋凯送回了不准确的消息。

两人又在车里等了二十多分钟，看到钟一鸣和陆轩从市纪委大楼出来，上车离开。他们这才启动车子，慢悠悠地开回了市公安局。

宋凯和吕杰那边听说钟一鸣和陆轩去了市政府，倒也没有太当回事。

“肯定是去向刘市长汇报情况了。”吕杰分析道，“毕竟陆轩是刘市长的秘书，钟一鸣现在又靠向刘市长那边，一起去汇报也很正常。”

宋凯点点头，靠在椅背上，神情轻松：“让他们汇报去吧。反正秦君越已经答应扛下所有事情，这个案子挖不下去了。钟一鸣再怎么折腾，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是啊，”吕杰笑道，“等这个案子结了，宋局长您坐上局长的位置，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两人相视而笑，仿佛已经看到了美好的未来。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在市纪委大楼里，一场关于他们的行动正在紧锣密鼓地部署。

冯书记的办公室里，钟一鸣、陆轩和省委巡视组副组长佟英英围坐在一起。桌上放着几份材料，还有一个小小的U盘。

“这些证据足够了。”冯书记看完材料，神情严肃，“宋凯和吕杰作为公安干警，知法犯法，与犯罪嫌疑人串供，严重违纪违法。市纪委会立刻立案审查。”

佟英英补充道：“巡视组这边也会同步跟进。这个案子影响很坏，必须从严从快处理。”

钟一鸣站起身：“谢谢冯书记，谢谢佟组长。那我们就回去准备了。”

“好，”冯书记也站起身，“一个小时后，我们会派人过去。”

从市纪委出来，钟一鸣和陆轩直接返回了市公安局。钟一鸣吩咐政治处主任：“十点钟开班子扩大会议，领导班子成员、政治处主任、办公室主任，还有主要业务处室、大队的负责人都参加。另外，特别邀请陆轩处长、邓弘局长、金伟雄大队长和卢巧玲同志列席。”

政治处主任愣了一下：“邀请陆处长他们？这……”

“照我说的做。”钟一鸣语气不容置疑。

“是！”政治处主任虽然疑惑，但不敢多问，立刻去通知了。

上午十点整，市公安局党委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局领导班子成员坐在椭圆会议桌的内圈，处室负责人坐在外圈。陆轩、邓弘、金伟雄和卢巧玲被安排在靠墙的位置。

宋凯和吕杰也到了。两人都面带微笑，看起来心情不错。宋凯甚至还主动和旁边的另一位副局长聊了几句闲话。

钟一鸣最后一个走进会议室。他在主位坐下，目光在会议室里扫视一圈，最后在宋凯和吕杰身上停留了一瞬。

“人到齐了，开会。”钟一鸣开门见山，声音平静但透着威严，“今天会议的主要内容，是对班子内部分工和个别处室长以及此次审讯工作的分工进行调整。”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钟一鸣，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调整分工？这么突然？

宋凯和吕杰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宋凯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吕杰则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笔。

钟一鸣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继续道：“下面，请政治处主任宣读调整方案。”

政治处主任站起来，打开文件夹，开始宣读：“经局党委研究决定，对以下分工进行调整：一、宋凯同志不再分管刑侦工作，调整为分管行政后勤和机关党委工作；二、吕杰同志不再担任刑侦处处长，调整为机关党委办公室主任；三、宋凯、吕杰两位同志不再参与钱金成案的调查和审讯工作……”

方案还没念完，会议室里已经一片哗然。

“什么？宋局长不分管刑侦了？”

“吕处长调去机关党委？这不是边缘化了吗？”

“怎么回事？一点预兆都没有啊！”

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调整震惊了。

宋凯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站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钟局长！为什么要进行这样的调整？我一直是分管刑侦工作的，突然把我调整到分管行政后勤和机关党委工作，那块工作我不熟悉，也不感兴趣！而且，为什么事先没有征求我的意见？！”

吕杰也紧跟着站起来，脸涨得通红：“钟局长，您这样的安排是不是太不科学了？您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满？我又做错了什么？要如此打压我？我不服！”

两人的抗议声在会议室里回荡。其他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冲突。

钟一鸣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们，问道：“你们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宋凯和吕杰心里同时一虚。难道钟一鸣真的掌握了什么？但转念一想，监控已经毁了，秦君越也答应扛下所有事情，钟一鸣能有什么证据？

“不知道！”宋凯挺直腰板，硬着头皮说。

吕杰也梗着脖子：“我也不明白！”

“好。”钟一鸣点点头，对政治处主任说，“播放一下监控录像吧。”

政治处主任立刻操作电脑，连接投影仪。会议室前方的幕布上，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视频画面很清晰，正是秦君越所在的审讯室。时间显示是昨天晚上八点三十七分。

画面里，宋凯和吕杰走进审讯室。秦君越看到他们，脸上露出充满希冀的表情……

随着视频播放，宋凯和吕杰的脸色越来越白，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视频里，他们劝说秦君越扛下所有罪责的对话清晰可闻：

“秦秘书，桐书记和严书记让我带话给你……希望你一个人把责任都扛下来。”

“如果你把一切都扛下来，保住秦峰书记，也间接保住了严书记和桐书记，那么就算你进去了，出来后领导们也不会亏待你……”

“秦秘书，你知道‘弃车保帅’的道理……”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宋凯和吕杰心上。

视频播放完毕，会议室里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宋凯和吕杰，不敢相信他们竟然敢做出这种事。

宋凯双腿发软，差点瘫坐在椅子上。吕杰更是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钟一鸣盯着他们，声音冰冷：“宋凯、吕杰，你们作为公安干警，知法犯法，与犯罪嫌疑人串供，不仅严重违反纪律，还涉嫌违法犯罪。我对你们的工作岗位进行调整，这只是局党委的第一步。”

他顿了顿，提高声音：“接下去，你们将接受纪委的立案审查！”

“请省委巡视组、市纪委的同志进来吧！”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四名市纪委工作人员快步走了进来，两人一组，直奔宋凯和吕杰。省委巡视组副组长佟英英也跟了进来，站在门口监督整个过程。

“宋凯同志、吕杰同志，请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为首的一名纪委干部出示了证件。

宋凯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在椅子上。但在被两名纪委人员架起来走向门口时，他突然挣扎了一下，转过头，用最后的气力问：“钟局长……这个监控视频，你们是怎么拍到的？审讯室里……是不是另外安装了监控？”

他不甘心。明明已经关了监控，明明已经植入了病毒，为什么还会有这段视频？

钟一鸣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还是让专门的技术人员来解释吧。”

随着他的话音，又有两个人从会议室侧门走进来。正是宋凯的手下——监控人员王磊和技术人员许劲龙。

看到这两人，宋凯的眼睛瞪大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

钟一鸣道：“你们说说吧。”

王磊看了宋凯一眼，眼神复杂，但还是开口说道：“审讯室内并没有其他监控。钟局长早就料到宋局长和吕处长可能会干违纪违法的事，所以在之前就叮嘱我了。昨天你们让我关监控，我假装配合，但等你们进入审讯室后，我又偷偷把监控打开了。”

“你……”宋凯指着王磊，气得浑身发抖。

许劲龙接着说：“我也是。钟局长早就找我谈过话。至于植入的所谓‘病毒’，对电脑根本没有危害，那只是一个幌子，数据全部备份了。我们只是装样子给你看的。”

宋凯身子一软，彻底站不住了。两个纪委人员立刻将他架住。

原来如此……原来自己早就被钟一鸣算计了。自己信任的手下，竟然早就被策反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钟一鸣，那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不甘，但更多的是对自己愚蠢的自嘲。

与此同时，吕杰也被另外两名纪委人员带走。他垂着头，像一具行尸走肉，知道这辈子自己的前途就这样完了。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撼了。

钟一鸣环视一周，声音沉稳而有力：“同志们，这就是违纪违法的下场。我们公安队伍，必须保持纯洁性和战斗力。任何人，只要触犯了底线，都必须受到严惩！”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钱金成杀人案的调查工作，由邓弘同志暂时负责；刑侦处的工作，暂时由副处长卢巧玲同志负责。希望大家引以为戒，专心办案，尽快将这个案子办成铁案！”

会议在凝重的气氛中结束。

陆轩走出会议室时，看到走廊尽头，宋凯和吕杰被押上纪委的车子，消失在街道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