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良刚在想什么，陆轩他们并不知道。但是，陆轩的目光已瞥见了窗外停着的那辆车子。

他隐隐感觉，那辆车子虽然看上去普通，却很不正常。车停在斜对面巷口的路边，位置选得很刁钻，正好能观察到饭店这个包厢的窗户，但又不引人注目。车子熄了火，但车窗半开，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两个人影。更重要的是，车子停在那里已经快一个小时了，车里的两个人一直没下来过。

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不想破坏了吃饭的氛围。

于是，大家照常说说笑笑，吃了好一会儿。

钟一鸣端起酒杯说：“来，敬你们一杯。咱们再接再厉、齐心协力，将这个案子办成铁案！”

邓弘、金伟雄、卢巧玲和陆轩都举起酒杯。玻璃杯相碰，烟火气十足的小包厢里，灯光温暖柔和，映照在几人脸上，能看到他们眼中燃烧着的斗志。

“干了！”钟一鸣一饮而尽。

其他人也都干了这一杯。酒是普通的本地烧酒，入口辛辣，但喝下去后浑身暖洋洋的。

钟一鸣放下酒杯，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随后说：“你们慢慢吃，我要回去陪老婆了，不然老婆有意见！”

他说这话时，脸上露出难得的温和笑容。这种家常的语气，让包厢里的气氛更加轻松了。

江北区公安分局局长邓弘也说：“我也要回去一趟，今天有了这个小小的胜利，也向老婆去报个信。她这两天一直担心这个案子，怕我扛不住压力。”

金伟雄笑道：“两位领导可都是好男人、好丈夫，有空了就陪夫人！”

钟一鸣摆摆手，开玩笑地说：“伟雄啊，你的女朋友就在身边，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等你结婚十年二十年，还能这么想，那才是真本事！”

他转头看向陆轩，“陆轩，你要不要回去看看自己的女朋友？”

陆轩愣了一下。说到女朋友，那就是卿飞虹。但是，在关于钱金成的案子上，卿飞虹没有对自己说实话。这让陆轩心里始终有一个疙瘩。虽然知道她可能有苦衷，但那种被隐瞒的感觉，像一根刺扎在心里。到这时候，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卿飞虹。

卢巧玲对陆轩很了解，看了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连忙打圆场：“钟局，你们先走吧，我们和轩哥还要聊聊呢！有些工作上的细节还想再碰碰。”

钟一鸣意味深长地看了陆轩一眼，也没有再追问，笑笑说：“好，你们年轻人有话说，我们两个老人就先撤了。不过别聊太晚，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邓弘也说：“是啊，养足精神最重要。”

两人站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钟一鸣出人意料地走到门口，叫了服务员过来，指着桌上一盆吃了一半的大份饺子，说：“帮我打两个包，放两套餐具。”

服务员连忙点头：“好的，马上就来。”

陆轩和金伟雄、卢巧玲都有点疑惑，钟一鸣打包干什么？难道要带回家去吃？可刚才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饺子也不多，每人分几个而已。

不过，既然领导要求打包，他们也没有话说。很快服务员将剩下的饺子分成两份，装在两个干净的打包盒里，又放了两套餐具和醋包、辣包，递给了钟一鸣。

钟一鸣提着饺子，朝他们挥了一下手说：“明天再见了。”

陆轩、金伟雄、卢巧玲也和钟一鸣、邓弘告别，想要送他们出去，但是被两位领导制止了。

“坐着吧，送什么送，”钟一鸣说，“在一个小饭馆迎来送往，只会招人耳目，简单点好。”

邓弘也说：“就是，咱们低调点好。”

三人只好坐在原位，目送两位领导离开包厢。

等钟一鸣和邓弘走出去后，陆轩、金伟雄和卢巧玲在窗口看到邓弘上了他的专车，但钟一鸣却并没有上车，而是径直向那辆停在路口的车子走去！

陆轩和金伟雄、卢巧玲都一惊，钟局长怎么走向那辆车子？难道他要去和里面的人对峙？

比他们更吃惊的，是那辆车子上监视他们的两个干警。

“钟局长过来了！”坐在驾驶座上的年轻干警低声惊呼，声音里透着紧张。

副驾驶座上的干警也吓了一跳，身体不自觉地坐直了：“难道我们已经被发现了？”

两人都是市局刑侦支队的干警，平时跟钟一鸣接触不多，但都知道这位局长办事雷厉风行，眼睛毒得很。现在被他当场抓包，两人心里不禁发虚。

只见钟一鸣走得越来越近，步伐沉稳，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手里提着两个白色的打包盒，在路灯下格外显眼。

开车的干警慌了神，赶紧拧动车钥匙，车子发出“嗡嗡”的启动声：“我们赶紧走！”

另一个也赞成：“对对对，赶紧开车！我们开走了，死无对证，钟局长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大不了明天宋局长问起来，就说我们肚子疼上厕所去了。”

就在他们的车子刚要起步的瞬间，忽然一辆车子斜刺里冲到，不偏不倚挡在了他们的车头前面，让他们没法往前开！

这辆车子正是邓弘的座驾。他刚才坐上去之后，并没有让司机开走，而是让他挡住钟局长走向的那辆车子。此刻，邓弘坐在后排，透过车窗看向这边，脸上没什么表情。

“完了……”小陈脸色煞白，一脚踩住了刹车。如果强行冲过去，撞上邓弘的车子，那事情就闹大了，更加麻烦。

就在这时，钟一鸣已经来到了他们车子旁边，在他们的驾驶座车窗上敲了敲，声音透过车窗传进来：“开门吧！”

虽然车窗上贴着墨色的遮光膜，但依稀还能看到里面的身影。钟一鸣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两个干警知道逃不掉了，只好硬着头皮打开了车锁。

“咔嚓”一声，车门解锁。

钟一鸣拉开后座车门，很自然地坐了进去，手中还提着那两份饺子。

那两个干警回头一看，神情都比较尴尬，但还是强自镇定。其中一个勉强挤出笑容：“钟局长，您也在这里？真是巧啊……”

另一个连忙附和：“是啊，真巧！我们俩刚下班，准备吃点东西，看这边有车位就停了一下。”

钟一鸣笑了下，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玩味：“哦？这么巧？在这里停了一个小时，都没想好要吃什么？”

两个干警都愣住了。

钟一鸣又笑着说：“我知道，你们监视我那么久了，也该饿了吧？”

两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其中一个想要否认：“没有，钟局长，我们怎么敢监视您？这完全是误会……”

“你们本来是不敢，”钟一鸣淡淡地打断了他们的话，语气依然平静，却透着一股压力，“但是，宋局长吩咐你们这么干，恐怕你们也不敢不干吧？我理解，端谁的碗服谁的管嘛。”

这两个监控室的干警相互看了看，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们都知道，已经瞒不了钟一鸣，现在否认也没用，只会让局面更难看。

其中一个咬了咬牙，终于说了实话：“钟局长，您说得对……再给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监视您，但是宋局长他……我们也是没办法。”

“钟局长，对不起。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钟一鸣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我明白。在体制内，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咱们也长话短说吧。如果你们还想在警察这个岗位上干下去，那么接下去，我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然的话，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

这话说得平静，却像重锤一样砸在两个干警心上。

两人背心冰凉。进入警察队伍谈何容易？当年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入警察队伍。如果真被辞退了，到社会上去，他们能干什么？

两人忙不迭地点头：“是、是，钟局长，我们都听您的！您让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那好，”钟一鸣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你们监视了这么久，估计还没有吃晚饭，应该饿了，先把这两份饺子吃了。”

说着，钟一鸣将手中的那两份打包盒递向了前座上的俩干警。

两位干警相互看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不用了，钟局长您太客气了！我们怎么能吃您的东西……”

钟一鸣却严肃地说：“我让你们吃就吃，里面辣和醋都有，自己调味。”

两位干警看钟一鸣不是开玩笑，只好接过打包盒。盒子还是温热的。他们打开盖子，一股饺子的香味扑鼻而来。两人也确实饿了，从下午接班到现在，没吃东西。

他们打开醋包和辣包，都滴在饺子上，手里拿着一次性筷子，在狭小的车厢里吃起来。车厢里顿时弥漫开醋、辣和饺子的混合气味。

钟一鸣静静地坐在后座，看着他们吃，也不说话。

两人吃得很快，几乎狼吞虎咽。一方面是饿了，另一方面也是紧张，想赶紧吃完好听钟一鸣的安排。

吃完，两人都用纸巾抹了一下嘴，感激地说：“钟局长，这饺子味道还真不错，谢谢您！”“谢谢钟局长！”

钟一鸣这才开口：“我跟你们说，让你们吃就放心吃。”

两人都点头称“是”，心里却更加忐忑了，不知道钟一鸣接下来要让他们做什么。

钟一鸣说：“现在肚子吃饱了，你们俩给我听好了，接下去要怎么做？”

两人立刻挺直了腰板，神情严肃：“请钟局长指示！”

钟一鸣压低声音，对他们交代了一番。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一句话都清晰有力。两个干警听着，脸上的表情从紧张转为惊讶，又从惊讶转为凝重，最后都重重地点头。

“听明白了吗？”钟一鸣问。

“明白了！”两人齐声回答。

钟一鸣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打开车门下了车。

他走几步，坐入了邓弘的车里。邓弘的车子启动了，缓缓向前开去，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

那两个监视的警察，车子也不再被挡住。但他们没有立刻启动车子，而是坐在车里，呆呆地看着前方。

两人在车里又坐了十来分钟，才打电话给吕杰：“吕处长，钟局长已经吃好了，坐着江北区公安分局邓弘的车子回去了。我们要不要继续跟？”

吕杰这边早就已经做好了秦君越的工作，觉得没有必要再跟踪钟一鸣，就说：“你们也回吧。”

从饭店的窗户，陆轩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转向金伟雄和卢巧玲说：“我还以为只有我们知道，钟局长和我们被监视了！”

金伟雄笑着说：“钟局长和邓局长都是老干警出身，说不定他们比我们还早就已经发现了！”

陆轩笑笑说：“看来姜还是老的辣！”

卢巧玲说：“现在我就是好奇，刚才钟局长在他们的车子里说了什么？”

陆轩笑说：“明天肯定有好戏看，到时候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