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良刚端起茶喝了一口,就将茶杯推到红木茶几上,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响声。他靠在沙发背上,说:“你们有没有发现,今天刘市长这一手,有点黔驴技穷之感啊?”
周立潮又向前倾了倾身,双手恭敬地放在膝盖上:“严书记说得太对了!刘市长是一个外来户,恐怕还没体会到临江的水有多深。今天他强行要人,看似赢了面子,实则暴露了底牌。他在常委里孤立无援啊!”
“立潮同志,你还是有见识的!”严良刚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今天你的表现也非常不错。特别是用一点蝇头小利就分化了那些上访代表,让他们内部分裂,这招用得妙!”
“严书记过奖了,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严书记领导得好!”周立潮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眼角挤出几道皱纹,“那些刁民见钱眼开,稍微给点甜头就一盘散沙了。要不是您坐镇指挥,我哪想得出这样的点子?”
严良刚转向一直沉默的邓长风,却继续夸赞周立潮:“长风啊,你看到没有?立潮同志既有办法,又懂得谦虚。要我说,这就比那个姓唐的高明多了!”他故意在“姓唐的”三个字上加重语气,显然是指唐山河。
邓长风马上笑道:“周区长确实很能干,在工作上给了我很大的支持啊!”严良刚道:“立潮同志,你好好干,咱们临江正是用人之际,我和邓书记都会想办法给你创造一个更能展示才能的舞台!”周立潮马上端起茶杯,说:“严书记,我感激不尽,我这就以茶代酒,敬您!”
“哈哈,在办公室里,以茶代酒?”严良刚笑道,“立潮同志,也很有幽默细胞嘛!”周立潮眼珠一转说:“对了,今天严书记带领我们挫败了一众上访者,这可是一个值得庆祝的大胜利。如果严书记肯赏脸的话,晚上我安排一个地方,一起给严书记庆祝一下?邓书记,您看可好?”
周立潮都这么说了,邓长风能说不好吗?他就道:“这得看严书记是否赏脸啊?”严良刚微微抬头,似乎在盘算,一会儿之后说:“今天好像是难得有空的一天,其他日子都排满了,今天本来想休息一天,让肠胃也放个假呀!”周立潮马上道:“谁看到严书记都会觉得您身强体健、精力充沛,哪里需要放假啊?”邓长风也道:“是啊,今天凑巧严书记有空,就请给我们这个机会吧?平时请严书记吃饭,可太难了!”
严良刚微微点头说:“那行吧,今天你们立了功,我也该敬你们一杯!”周立潮喜形于色,道:“那我去安排!”
“好了,我们还是回到正事上。”严良刚收起笑容,放下双腿坐直身体,看向邓长风、周立潮,“你们回去后,立即启动5号地块的征地拆迁工作,其他事都可以放一放,第一要务,就是把桥码镇学校、养老院给拆了,一旦推平,其他的事情也就尘埃落定了,不然李鹊儿、沈传秋等人恐怕还要作妖!”
邓长风点头:“严书记放心,我回去就安排,明天一早就动手拆!”
“记住,一定要快!”严良刚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推土机一过,夷为平地,到时候就算李鹊儿、沈传秋再怎么闹,就算其他什么姓唐的、姓刘的还要站在他们那边,也无力回天了!”
周立潮再次拍马:“严书记深谋远虑,明天一定动工。”
严良刚满意地点头:“就这么办。你们去吧,刚才我们去见桐书记的时候,他对你们今天的表现还是非常认可的!接下去的工作,你们也不要让桐书记、让我失望。”邓长风、周立潮两人一起点头:“是!”
与此同时,京城一家低调的私房菜馆内,高雷磊为岳父宋映松斟上一杯陈年普洱。茶香氤氲中,宋映松银灰色的鬓角在灯光下略显醒目。
“爸爸,我考虑了很久,现在已经想好了。”高雷磊看着岳父的眼睛,“我想回江流省工作。”
宋映松举到唇边的茶杯微微一顿,他缓缓放下杯子,瓷器与饭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江流省?”宋映松眉头皱起,额头上现出几道深深的沟壑,“小高啊,我之前替你考虑的是,让你去中海或者粤州,一个是开放水平最高的直辖市,一个是经济体量最大的省份,相比江流,那边平台更大、更有利于你的发展,虽然你下去恐怕只能担任省委常委,但是下一步空间还是大的!也可以干脆去鲁东或者冀北省,那边经济虽然不是很发达,但是有一个优势,你下去直接可以担任副书记,这也很好。相比较而言,江流省是最不划算的,江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资源又很匮乏,但因为是江南,你去了却也只能担任省委常委。你要考虑清楚,到哪里对你下一步的仕途才是最合适的!”
高雷磊双手交握放在桌上,指节微微用力:“爸爸,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是,我个人认为,江流省可能更适合我!我是从江流省出来的,现在既然要下地方,我还是希望能回老家,为老家做点事情!”
宋映松说:“饮水思源,原本是好事。但是,你的情况还是有些不太一样,主要是前几年在教育部时间有点久了,错过了一到两个机遇期,如今年龄也上来了,必须得考虑如何才能上得更快?到江流省,要是只能担任省委常委,下一步想要跳到正省,还需要副书记或者常务副省长的阶梯,不确定性就大了。相反,鲁东这样的省,可以担任副书记,再上一个台阶,就是正省,不是更加保险嘛?”
高雷磊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解释道:“爸爸,正因为现在年龄上来了,我想这次下去,还是干点实事。我还了解到,如今的江流也到了发展机遇期,下一步可以做的事情很多,也容易出成效。爸爸,要是让我去江流,就算先让我担任常委,我也有信心,下一步不用多久便能担任副书记,最后也可以到达正省!爸爸,我需要你的信任!”
宋映松起先是不快的,因为高雷磊并没有接受自己的建议,也不想按照他设定的路线走,不免想要动怒,可忽然听到宋映松说“爸爸,我需要你的信任!”这句话,却又让宋映松为之一怔,他想到了什么,想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其实就是十几二十年前的高雷磊!那时候的高雷磊充满冲劲和干劲,什么事都愿意一试,好像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正因为如此,宋映松第一面见到高雷磊,就认为这个小伙子是一个可塑之才,尽管出身低微,但他华京师范大学毕业的学历,已经抹平了身份上的缺陷。于是,宋映松看中了高雷磊,他看中的其实就是高雷磊身上的这股子自信和冲劲。
然而,后来高雷磊到了教育部,又把父母接到华京生活之后,高雷磊身上的这种品质,就如温水煮青蛙一般,慢慢地被泡没了!他求稳了、安耽了、想休息了,这是宋映松最不想看到的,多次提醒无效,宋映松才亲自找高雷磊谈,希望他去地方。
直到今天,宋映松又在高雷磊身上看到了执拗,还有那份久违的自信和干劲。宋映松不是那种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他曾任华京大学副校长,也曾是许多出色人物的伯乐。
他还是有他独特的眼光的,如今看到高雷磊的精神状态回来,与其用自己的一厢情愿一定要他去中海、粤州或者鲁东、冀北,还不如就让他去江流,去干他想干的事,也许反而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于是,宋映松拿起旁边的普洱茶壶,亲自给高雷磊的茶杯里倒茶,说:“小高,关于去哪个省份的事,那我就尊重你的意见!但是,你要答应我,到了江流,一定要给我干出样子来,干出影响来!”
高雷磊没想到岳父竟然如此爽快地答应了,心里不由佩服,岳父就是岳父,他只要看到你上进,其他的都会尊重你、支持你,于是忙端起茶杯:“爸爸,我敬你!”宋映松说:“我明天就去部里跑一趟,争取让他们给你安排一个好岗位!”
拘留所的铁门缓缓打开。
沈传秋在李鹊儿的搀扶下一起出来,外面的阳光刺得他们眯起了眼,却看见陆轩、张青正焦急地等在门外。
“沈老师!学姐!”陆轩快步迎上前,“你们还好吧?没事吧?”
李鹊儿摇摇头:“还好,没想到你能这么快把我们接出去!上午信访办不是说要关我们24小时嘛?”
陆轩说:“刘市长出面,给公安上施压,他们才肯放人。”
“可见,领导里也还是有好人的!”沈传秋说,“可惜啊,学校恐怕还是要保不住了!”
这时候,张青的手机响了,他接通了,是学校的指导员打来的:“张校长,你在哪里?区拆迁办来了通知,让我们今天放学之后,通知全体师生收拾一切东西回去,下周在其他地方上课,等待通知。”
张青一听就着急了:“这是什么意思?拆迁办想要干什么?难道想要明天就拆学校吗?!”指导员说,他也不清楚。张青道:“我已经被免职了。恐怕,就算明天要拆,我也管不着了!”
“不管管得着管不着,但我还是要管……咳咳!”在张青的旁边,沈传秋执拗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