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周胜利的身份，调查组为了把影响面降到最小，采取了半隐蔽的形式，第一站先去了山阴县八仙镇，找到了八仙景区建设指挥部，向姚景志调查投资商的选定过程。

姚景志的一番话让调查人员感觉到了检举信的真实性太差，袁春青的担心不是多余。

姚景志说，八仙旅游风景区的十亿投资中的八亿来自一个叫张家起的外地商人，这个外地商人也是八仙旅游风景区经营管理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

张家起是部队团级干部转业，在部队时是特种兵，也就是小说、电视剧里说的那种兵王。

来自京城的那个建设集团的董事长姓李，是张家起在部队时的上级首长，是个越战中失去一只胳膊的革命伤残军人。他并不是托了老部下的关系来做景区修路通电工程建设的，而是张董事长信得过他把他引来的。

他为此还向我们提了一个条件，他让山阴县对全县的农村退伍军人和县里的城镇下岗工人中的退伍军人全部登记后给他一个名册，他在山阴县的工程优先录用农村退伍军人和城镇下岗工人中的退伍军人。

带队的纪委副书记韦方军也是部队转业干部，动情地说：“没有见过生死的军人是不会对不认识的战友产生这么深的感情的。”

当被问起周市长与姓李的董事长是不是结拜兄弟时，姚景志回答很干脆，“是，并且还是感情很好的结拜兄弟。动工剪彩那天，两个人在会场旁边的贵宾休息室里一碰面，周市长就喊他大哥，他喊周市长老三，连他夫人都直接喊周市长‘三弟’。”

调查组问：“周市长与李董事长是结拜兄弟，李董事长来这里承接建设工程是不是托了周市长的关系？”

“不是，绝对不是。”

姚局长说：“那天在剪彩现场他们两个见面时我在场，李董事长还以为周市长在报社当书记，周市长问他怎么来了？他们两个见面时眼里闪出的激动的光是演不出来的。”

一个同时也是市直某单位副职的调查组成员问道：“老姚，你说实话，你们开工剪彩那天，周市长是不是约着李董事长两口子一起到八仙湖边上吃地方特色去了？张董事长是不是跟着去交钱的？”

姚景志面部微表情出现了变化，但调查组的几个人没有觉察出来，却能听出他的话里有看不起对方的意味，“老伙计，你不是局里的正职，对周市长缺乏了解，市直部门的正职大多数人都知道，周市长凡以他的名义请客，不论公事私事都是他个人掏钱，从来不让公家掏钱，怎么会让个人去结账？”

调查组里来自市婦联的一名副主任问道：“姚局长，周市长与门市长经常来八仙镇，他们来是怎么住的？”

姚景志的脸色明显地阴沉下来：“我是个大男人，虽然当了调研员也还是正局级干部，从来不做盯梢小人。门市长是开发总指挥，在指挥部有一间办公室，在这里休息过两次，都是在办公室里凑合睡。周市长来过几次都是带着司机、秘书长和秘书一大堆，也没有在这里住过宿。

我知道你们是奉命来查周市长的，你们也是身不由已，我理解你们。但是你们最好是别拿门市长说事，周市长是在职干部，能够宽容你们。

门市长的老爸可是太宁省的老领导，现在太宁省副廳级以上领导，有几个不是他当组织部長和分管组织人事的副书记期间提拔的？老爷子如果知道你们查他的宝贝闺女，敢当面指着王书记的头皮骂。

到时候王书记如果来个丢卒保车，你们可不划算。”

市婦联的副主任问道：“我一直在市里工作，没听说过省里有个姓门的老领导，姚局长你告诉我门市长的父亲是谁，他是干什么的？”

姚景志说：“我说了好像是我为了保护周市长拿着老领导吓唬人，你们回去一打听就知道了。”

韦方军说：“门市长那件事先放一放，先把施工公司的事落实下来再说。姚局长说承建商是投资商推荐的，投资商张董事长在不在八仙镇？”

姚景志说：“投资商张家起董事长的办公室也在指挥部院内，碰巧他这两天在这边。看在咱们在市里一同工作几十年的份上，我提醒各位，在张董事长面前提到李董事长的时候不能带有商人之类的不尊敬的词句。

李董事长与他都是我国最早的特战部队战友，两人不止一次共同上过战场，用张董事长的话说，是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兄弟，我们如果表现出对李董事长的不尊重，他不仅让你面子上过不去，闹大了他还有可能抽回这十亿投资。”

婦联副主任摇着头说：“亲兄弟感情也到不了这样，你别吓唬我这个胆小的人。”

韦方军说：“我也是参加过越战的，别说是生命相托，就是萍水相逢的战友，一仗下来本来鲜活的生命变成一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就让你知道什么是撕心裂肺，什么是终生铭记。”

他想起了那段往事，说话中鼻音越来越重：“那段往事我永远不能忘怀，我给你们讲一个发生在我身上的半袋糖果的事：

我们的部队即将拉上前线，到达了一个封闭的营地。

那时我国市场上好多商品较为紧缺，我弟弟马上要结婚，我娘知道我在外地当兵却不知道我们的部队不在大城市，去信让我给买二斤一种‘大白兔’牌子的糖果，我一直没有买到。

到了这个新营地生活日用品一下子丰富起来，我娘要的那种牌子的糖果也有。我一下子买了一袋，正好一公斤，心想有这二斤糖果掺上炒花生、炒瓜子，我弟弟结婚的喜糖就够用的了。

那几天，军营里天天进人，进来后把原来不是一个部队的战友们编在了一起。我当时任班长，我们连里新来了一个老兵被任命为工兵班的班长，两人凭口音知道对方是太宁市的老乡，那几天不是他到我那里就是我到他那里。

那几天里，每天除了训练外，就是请被对岸赶回来的华侨倾诉对方对他们的迫害，进行战前动员，每天还有一场电影。

在临上前线的头一天下午，我看完电影回到我们班宿舍，发现我还没有来得及往外寄出的大白兔糖果袋子被拆开了，糖果少了一半，班里的战士告诉我，糖果是被你的老乡、工兵班的班长给拿走了。

我找到了那个老乡，他说他非常想吃那个牌子的糖果，部队小卖部已经卖没了，他想起我那儿有，就去拿了一半打算在前线潜伏时吃。

我当时非常气愤，这是我娘让我买给我弟弟结婚用的，我如果在战场上回不来了，我娘托我办的这件事永远也办不到了，想到这里我与他大吵了一架。

他当时也十分生气，笑话我小气，说他只要下了战场，买双倍的这种品牌的糖果还我。

当天夜里，我们的部队连夜开拔，我那半袋糖果也没有寄出去。战斗到了第五天，我们连奉命与兄弟部队合围一个山头上的敌人。

在前进的路上起先都很顺利，后来被一片雷区给挡住了。

我那个老乡带着工兵班上去排雷。

但对方是从我们这里学到的埋雷的方法，地雷埋得很诡秘，大大延长了排雷时间。

我们连是合围敌人的一面，如果不能及时赶到，不仅不能形成合围，已经冲上去的部队还会被突出合围圈的敌人来个反包围。

危急时刻，我那个担任工兵班长的战友趴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