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黎初站在车门边，定定看着走来的人，眼底依旧带着未散的恐惧。

紧绷的唇角，却透着坚强。

裴修泽站定在她面前，声音低冷，“阮阮因为你哭了一晚上，向她道歉。”

他的语气，是命令式的。

因为逆着光，江黎初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觉得他的眼神极冷。

她抿了抿唇瓣，感受着唇瓣传来的轻微刺痛感，忽地说了句，“我怕鬼。”

裴修泽冷哼：“与我何干。”

话音落下，他看着少女湿漉漉的眸子，微微愣住。

脑海中，浮现一个已经被淡忘的片段——

六岁的江黎初，抱着她最喜欢的梨花造型布娃娃，敲开了他的房门。

她眼眶通红，眼中满是害怕，软糯糯的声音带着颤意。

她说：“哥哥，我怕鬼。”

年少的自己，懊恼白天放鬼片给她看。

他拉着她的小手，轻声细语哄着她回房。

小小的奶团子，躺在床上，黑葡萄般的眼眸中满是害怕。

她吸了吸小巧的鼻子，眼泪汪汪看着他，声音软软糯糯，“要哥哥陪。”

他心疼极了，道歉轻哄，“哥哥错了，对不起……”

“你放心睡，哥哥守着你。”

“有哥哥在，世间任何妖魔鬼怪都休想伤害你。”

在他的轻言细语中，小奶团子缓缓睡了。

她的小手，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指。

对自己极为依恋。

江黎初上前一步，扬起雾气弥漫的眸子看着他。

她红唇轻启，轻轻唤了声，“哥哥。”

裴修泽骤然听到这久违的呼唤，身子猛然一僵。

江黎初抬起眼眸，眼中泪意氤氲，再度重复，“哥哥，我怕鬼。”

少女的声线娇软，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意。

显然被吓坏了。

隔着泪雾，裴修泽看不透她眼中神色。

但她小脸苍白，眼尾浸染着刻入肌理的胭脂色。

像是刚刚哭过。

被吓哭。

裴修泽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江黎初察觉到他这细微的动作，继续道：“哥哥，你说过不会让世间妖魔鬼怪伤害我，这话还作数吗？”

作数。

裴修泽看到她眸中的依恋，这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他连忙改了话音：“你心肠这般歹毒，鬼见到你都得绕开走。”

江黎初垂下眼，眼底色泽复杂。

她刚刚说这些话，是在赌——

赌裴修泽不是完全毫无血性之辈。

堵他那七年对妈妈的孝顺，对自己的疼爱不像是装的。

她要想拿回妈妈的骨灰。

最可行，也是目前唯一的办法——策反裴修泽。

裴修泽一岁时就被妈妈捡回家。

是妈妈让他感受到了母爱。

他……应该不会完全忘了妈妈吧？

江黎初抬眼，直视了一下对面车灯。

强烈的灯光，瞬间逼迫出她眼底的泪。

少女眼眶通红，鼻头也红红的。

娇软的嗓音极为沙哑。

她说：“哥哥，我只想让妈妈入土为安。”

裴修泽心猛地一紧。

眼前小姑娘，就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猫。

柔弱可怜。

江黎初上前一步，眼中的泪滴适时滴落，如同珍珠般，放软了声音，“哥哥，我求你。”

裴修泽瞳孔猛地一颤。

这声软软糯糯的哥哥，他已经十八年没听到过了。

他垂了垂眼，语气很冷，“江黎初，你乖乖听话，妈自然会把你妈的骨灰给你。”

说这话时，他袖口下的十指，紧紧攥着。

江黎初眸光骤冷，眼中柔弱倏然消失。

狗东西。

白眼狼都比这狗东西懂得感恩。

等她有能力了，一定要让这狗玩意儿重新去当乞丐！

宁蓉轻笑一声，从裴修泽身后走出。

她身穿月牙白旗袍，肩上披着淡紫色披肩，雍容华贵。

她走到江黎初面前，轻轻一笑，“初初，我听说你怕鬼。”

“可不做亏心事之人，是不会怕鬼的。”

“这大晚上独自一人来这，吓坏了吧？”

江黎初俏脸一片冰寒：“我来了，我妈妈的骨灰呢？”

宁蓉拢了拢肩头的披肩，声音温柔，“先别急，先去看个东西。”

她转身向车子走去：“上车吧。”

江黎初盯着她的背影。

不动。

裴修泽走了一步。

却又停下脚步。

他转身看向江黎初，语气带着一丝不自知的心疼，“走我前面。”

不等江黎初回答，宁蓉的声音传来，“心疼了？”

裴修泽毫不犹豫回答：“没有。”

他深深看了眼江黎初，干脆利落转身。

恰好一簇磷火被风吹到江黎初面前。

她吓得惊叫一声。

裴修泽条件反射回头。

“阿泽，阮阮害怕。”宁蓉的声音适时传来。

裴修泽握了下手松开。

他大步向前走，声音很冷，“别耽误时间。”

江黎初微微颤抖的身子，在寒风中显得极为单薄。

裴修泽上车前，恰好一阵风吹来。

江黎初及腰墨发被风吹起，衬得她的身形更为纤薄。

裴修泽手扶着车门，沉声道：“上车，别浪费我们的时间。”

江黎初长睫颤了颤，贝齿紧紧咬着下唇。

她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僵硬地抬脚向前走。

蓝色的磷火从眼前飘过，惊得她汗毛倒竖。

她强忍着恐惧坐上车。

车内，暖气开得极足。

她却只觉寒意从骨子里不断蔓延，手脚冰凉。

秦阮哼了声：“姐姐成为时氏集团御用舞者。”

“可真是让妹妹羡慕死了。”

江黎初垂下眼：“直接说吧，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秦阮眼珠一转：“妈妈要送你件礼物。”

她着重强调了礼物二字。

宁蓉不紧不慢接着她的话：“你七岁后就没收到过礼物了吧。”

“宁姨给你准备的礼物，你一定会喜欢。”

江黎初坐在暖气充足的车内，却觉得比在外面还冷。

她手脚有些发僵，麻木地扯出一抹笑，“宁姨，我只想要我妈妈的骨灰。”

宁蓉垂眸把玩着指甲：“与你妈妈有关。”

她抬眼，朝江黎初笑，“初初，你妈妈给你留下的东西，你不想要？”

妈妈留下的东西？

江黎初眸光猛地一颤。

她猛地从副驾转头看向宁蓉：“是什么？”

宁蓉笑得温婉：“一会看到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