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青山就是金山的直播间这边一片“卧槽牛逼”的弹幕刷刷刷飞过时,卓教授的南观山科考队那边可谓是一片凄凉。
又凄又凉,又是云又是雨,风还灌到他们避雨的洞窟里,吹的他们的心哇哇凉。
卓教授的中山装下摆滴落的泥水,在岩面绘出断续的河网纹路。洞窟顶部的钟乳石滴落水珠,在陈岩身旁的急救毯上晕开深色圆斑。分装盐块的铝箔包装渗出潮气,在岩面留下蜿蜒的白色盐渍,王振战术手套的魔术贴失去粘性,正用牙齿咬着重新固定搭扣。
王振看着因为意外受伤而虚弱的陈岩,表情凝重。
然后他似乎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走到后勤学妹那里,分出来些物资。
随后他站起身来说道:“老师,我也去。”
一些考察队队员们陆陆续续站起身来。
“老师,我也。”
“我也是。”
“我……”
在场的人都是科考队的一员,都是希望能够成为南观山科考录上的指明灯的人。
于是南观山科考队的众人分为两波,一队留在原地等雨停,看着无线电那头的卓雨什么时候来联系。
另一对由卓教授领队,照着地图走过那道平底,找到上一次南观山科考队留下的交通设备,然后和南观山的另一边基地通讯,找来救援。
这两者方法,只要执行成功,南观山科考队的成员们都能获得救援,成功离开南观山。
“我们很快回来。”
说完这句,王振说完这句话,就跟上已经踏入雨幕中的卓教授。
——
与此同时,怀青山的青山小队也早已休整完成,不到十人的小队前进在雨中,如同一柄快速劈入的斧子,不举树丛间的蛇虫与冰冷潮湿的雨水。
怀青山的登山杖尖端沾着新鲜红黏土,在腐殖层戳出规整的探孔。怀青山的战术靴碾过满地狼藉的菌丝,蓝紫色汁液在泥地上拖拽出诡异的图腾。潘队员的呼吸在防毒面罩里形成白雾,他第12次检查腰间的岩钉——这些特制合金钉在潮湿环境下已经开始氧化,表面浮着层病态的铜绿。
“左翼注意断崖!”司白云的警示混着电流杂音传来。最外侧的队员猛然刹住脚步,碎石顺着陡坡滚落,五秒后才从深渊底部传来闷响。怀青山视网膜上的救援路径突然扭曲成麻花状,系统警告的红光与直播间弹幕重叠:
[这地形喝高了吧]
[我看你是喝高了]
[右边岩壁在渗血啊啊啊]
[是红黏土!没文化的别瞎叫]
“潘子,测距仪!”怀青山扯开黏在颈后的防水布说道。
“是!”
“三百米断崖,二十度倾斜。”
司白云的登山杖戳向岩缝,带出截森白的兽骨。突然亮起的闪电照亮崖壁上蜂窝状的孔洞,每个窟窿里都蜷缩着风干的蝙蝠尸体。
【预测遇难时间:两小时五十分钟……】
【预测遇难时间:&3))#~】
【重新计算中,请稍候】
怀青山突然注意到救援地图的提示混乱了一阵,然后出现重新计算的字样。
怀青山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当救援路径第7次刷新时,他终于发现异常:代表科考队的红点正在分成两个。某个移动速度极快的光点突然偏离主路线,朝着标注“页岩风化带”的危险区疾驰。
怎么回事?
心里正疑问着,救援地图计算的预测遇难时间下一瞬就重新显示出来。断裂的伞绳纤维正在吸水膨胀,末端支棱如鬃毛
【预测遇难时间:一小时五十分钟】
怀青山的战术目镜交替起雾又清晰,虹膜倒映着数据瀑布。
怀青山的眼眸猛地睁大——
怎么回事,救援时间突然缩短了!
眼见着救援可能百分比暴跌,怀青山立刻观察起救援地图,然后猛地发现救援对象的轨迹发生了变化。
立体地图上本来明确的一条泛着光的救援路线突然分成两条。
一条停留在原地,另一条继续往那个即将塌陷成天坑的平地行进。
南观山科考队居然分成了两队!
不论是什么原因而分成两队,那个选择继续往前进的小队,因为人数少而比先前的大部队时的行进速度要更快,使他们遇难时间大大缩短。
腐朽的桦树皮卷曲剥落,暴露出内部白蚁建造的拱形走廊。
怀青山面色凝重,然后咬牙切齿的说道:“进入广告时间!”
——
南观山选择继续往前的小队,王振走在所有人前面,脚步又轻又快。
他心里很焦急,比众人走得都要快,不知不觉就将南观山的其他人甚至是卓教授都要走得远。
“王振,在这里勘察了再……”
身后不知是谁在朝他喊话,先考察下这片曾经只是初步划分地形的路,在往前走。
但王振只是摆摆手:“时间不够了,先到达另一边寻求救援,考察之后再说。”
王振翻着地图,看着上面的“平地”坐标几乎近在咫尺,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少,反而是更多的希冀。
希冀能够快速的救治洞穴里的伤员,希冀这次是个有惊无险的事故他们很快就能回到南观山大学。
希冀自己和大家能够成为几乎要断裂到无底深渊的南观山科考路的修复者。
王振感受到脚下愈来愈平坦的山林,对未来的希冀和期待几乎要占满这个心脏。
“咔嚓——”
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王振在听到的那一瞬间,还以为只是脚底踩到了树枝。
直到视线的歪斜和身体突如其来的下坠,他才意识到了什么。
不是什么树枝。
而是脚下的地面在塌陷。
“咔———”
王振甚至来不及低头,脚下的地面瞬间裂开一道口子将他吞噬下去。
在断裂的地面里,下坠中的王振看到的,是大片大片数不清的风化了的页岩。
脆弱的、易碎裂的页岩。
心中的希冀尽数破灭。
啊,刚刚应该先停一停,考察下地形再走的。
只来得及在心里冒出一瞬间这样的想法,希冀小时候取而代之的绝望在瞬间占满心脏。
王振没有直接掉入谷底,而是卡在了正在风化的页岩中间,被死亡与坠落的未知到来而折磨。
正在碎裂的脆弱的页岩仍然是岩石,即使它们颗粒细小易碎裂,也仍然是岩石,把王振的露出来的皮肤划得刺痛出血,只要一动,页岩就将无法承载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困住王振的页岩会欣然放手,王振就会迎来坠落的死亡。
页岩碎裂的声音让他脑袋发麻,死亡近在咫尺,甚至维持最基本生命活动的呼吸的动静都会毁掉页岩和他之间的平衡,都会使他离死亡更进一步。
他只能竭尽全力喊出充满绝望的一句:
“别过来,是岩层塌陷!”
岩层断裂的脆响惊飞了整片桦树林的雨燕。王振的右腿卡在页岩缝隙里,锋利的岩刃正缓缓切开冲锋裤的纤维。他能清晰感受到小腿肚传来的刺痛——不是立即致命的剧痛,而是类似实验室小白鼠被注射器抵住皮肤的持续压迫感。
“保持静止!”
卓教授的吼声在雨幕中变形。
老教授正跪在五米外的安全区,战术手电的光束在王振身下游移。被照亮的页岩层呈现出千层酥般的结构,每层之间滋生的地衣像腐烂的血管脉络。
王振尝试吞咽口水润喉,却发现舌苔上沾满岩粉的涩味。他的登山包悬在左下方两米处的岩壁上,防潮布正被渗出的山泉浸透。当看见包侧袋滑出的标本盒时,他忽然想起今晨采集的蕨类样本——那些脆弱的孢子此刻正在风雨中飘散,如同他正在流逝的生命力。
远处的众人看到走在所有人前面的王振像是突然摔倒了一样身心歪斜,然后听到王振突然的大喊。
“塌陷?”
“什么……”
“发生了什么?”
体力流失、现代人类无法适应的原始自然的环境、潮湿难忍的天气,不断发生的意外。
在一天的时间里持续的经历了这些,都让各位南观山队员的判断力和反应力下降到无法正确判断发生了何时,无法做出正确的应对。
不是南观山科考队的所有人都听清了王振在喊些什么所以他们下意识就想踏出几步来,走到更近的位置。
“师兄,你说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卓教授,他快速拦住想要上前查看王振状况的队员,然后蹲下来,拿出岩层考察工具。
“页岩。”
卓教授的结论清晰的传入众人耳中,让他们的踌躇的脚步瞬间停驻了。
“页岩,我们脚下?”
“风化程度是多少?”
“完了,全部完了……”
“所以师兄他,他该怎么办?!”
南观山科考队的成员们瞬间炸开,曾经以为已经消失不见的恐惧和不安其实只是躲了起来,现在正重新爬上他们的心头。
王振的冲锋衣领卡在岩刃间,纤维撕裂声像极了实验室小白鼠的惨叫。他的右腿悬在虚空里,登山靴早已坠入深渊,此刻正有冰凉的岩屑顺着裤管灌进鞋袜。
“别...别动!”学妹学弟带着哭腔喊道。她正趴在五米外的安全区,测绘本从颤抖的指间滑落,纸页在气流中翻飞如招魂幡。
卓教授的花白眉毛拧成死结。老人半跪在岩层断面处,放大镜片后的瞳孔收缩成针尖——风化页岩的层理结构在雨中清晰可辨,每片岩层不足硬币厚,正在王振的体重压迫下逐层剥离。
众队员纷纷看向这里最有科考经验的卓教授。
卓教授站起来,背对着他们。
“卓老师,要怎么救师兄?”
“我们还要走这条路吗?”
“绕路的话,物资会不够……”
“老师,我们该怎么办?”
卓教授无法做到回头去看身后各位寻求帮助的学生。
压力和绝望的重压之下,一个女生突然跪倒在地,呕吐物混着雨水在岩面上漫延。她颤抖的手指间还攥着刚刚拆的半块压缩饼干,胃酸正在分解最后摄入的能量。在她身后,某个男生正用地质锤猛击岩面,火星迸溅处,页岩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
“停下!不要动!”
卓教授夺过地质锤时,虎口被震得发麻。
老人凝视着岩层上新添的蛛网状裂痕,忽然解开自己的登山绳:“把六号标本箱的绳子拿出来。”
那是看起来就像是卓教授早就准备好的。
卓教授的指尖深深掐进岩缝,雨水顺着老人暴起的青筋汇成溪流。他身后七个学生组成的锚点队列正在崩塌——最前方的男生已经滑到断崖边缘,战术手套在页岩上刮出六道带血的指痕。
“腰带!用登山扣连起来!”老教授的吼声混着岩屑簌簌坠落。戴矫正器的女生哆嗦着解下装备,七十年代产的铜制岩钉在她掌心泛着阴森的绿光。当最后个活扣扣紧时,陈旧的登山绳突然在雨中绷直,发出濒死般的哀叫。
王振的右小腿卡在千层酥状的岩层间,锋利的页岩刃口正缓慢地锯开冲锋裤纤维。他能清晰感受到温热的血液顺着脚踝流进登山靴,靴底积血与雨水混合成粘稠的浆液。上方垂落的救援绳在眼前晃动,腐坏的麻纤维像白发般簌簌脱落。
“抓住绳套!”卓教授的声音仿佛从深海传来。王振勉强抬起左臂,发现肩关节已经脱臼。当他用牙齿咬住绳结时,三十年前的岩楔突然从岩缝崩出,带着锈迹擦过他的颧骨。
“拉!”七个学生同时发力,淤泥顺着他们的雨靴向后飞溅。突然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某位女生的冲锋衣被岩刃划开,应急保温毯呼啦一声展成惨白的降落伞。队伍最后的男生脚下一滑,整个人撞上岩堆,三十年前的植物标本从破碎的玻璃罐里倾泻而出——那些风干的蕨类在王振滴落的血水中诡异地舒展。
卓教授的手掌被麻绳磨得血肉模糊,混合着雨水的血线在岩面上绘出枝状闪电。老人浑浊的瞳孔突然收缩:王振头顶的岩层正在鼓起气泡状突 起,这是页岩全面崩塌的前兆。他发疯般扯开急救包,却发现止血钳根本够不到二十米的垂直距离。
“老师……放手吧……”
王振的嘴唇泛着青紫。他看着卓教授的手掌被救援绳磨得血肉模糊,混合着雨水的血线正顺着绳索蜿蜒而下。七个学生组成的锚点正在崩塌,最瘦弱的女生已经被拖到断崖边缘。
卓教授的喉结剧烈滚动。三十年前的场景在雨中复现——那时他抓着的不是救援绳,而是同窗温热的断臂。腐坏的皮革突然断裂,王振在惊呼声中下坠半米,岩层坍塌的轰鸣吞没了所有声音。